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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乱江湖(21)

宝萝羞道:“南柯一梦都不敢想那般好事。”

容落云说:“未必,也许会有呢。”他吊姑娘的胃口,不多言,撂下这么一句便上楼寻容端雨。进屋,姐弟两个有些时日未见,抛却其他只顾关怀了。

容端雨先问:“今日来得急吗?”

容落云答:“无事,我等日暮再回不凡宫。”

那小马车颠颠晃晃,已达冷桑山下,宫门开,驶过长长的一串街。霍临风送刁玉良至莲池外,目送那伢子泛舟漂远,而后才回了千机堂。

一桶碧水六只红鲤,他暂且拎回自己的小院子,院中杂乱不堪,砍倒的老树横亘当中。未歇脚,他挽袖拾掇,忙活个把时辰,越干越觉委屈。

在侯府时哪用受这份罪呢?多少人伺候,甚至他弯腰拾片落叶,下人们都怕他累着。

霍临风扔下花锄,就此罢工,进竹楼濯洗风尘。等周身浸泡热水之中,无人擦背便想起杜铮,决定明日将那呆子接入不凡宫来。

正琢磨,他耳廓一动,如刀双眸猛地看向竹窗。斜阳侵天,赤焰当空飞过一只瓦灰色鸽子,鸽脚有异,看方向是朝着无名居,这是带信归笼的探子!

时机难得,此刻容落云在朝暮楼颠鸾倒凤,定荒淫至深夜……霍临风当即出浴,更衣束发后,拎了那六只红鲤离开千机堂。

一路避趋慎行,达无名居外,轻巧入内奔墙角鸽笼。笼笼俱下钥,只余方寸小口供信鸽出入,常人手臂却无法探进。他寻找归来那只,瓦灰色,短嘴豆眼,正汲汲饮水。

“啾,啾啾。”他出声招逗,意图引出。信鸽瞧他一眼,却巴巴地吃起食来。

恰是用晚饭的光景,邈苍台,一队弟子操练完毕,结群回去吃饭。有人眼尖:“是二宫主回来了。”众人便齐齐躬身,朝容落云问好。

容落云点点头,沿长街回别苑,身后残阳一点点落尽。

霍临风仍未唤出信鸽,灵机一动,从衣衫边缘篦出一线,匝一颗细小碎石,投掷笼中勾缠鸽脚。鸽子振翅难脱,他拽出这小东西,解下纸条看当中小字。

“——喵呜!”

山猫乍然嘶鸣,在外头,定是碰见害怕的人物,霍临风一凛,急急动耳探听。

这时容落云两袖盛风,施施然抵达无名居门口。

第17章

“杜仲?”容落云顿住,惊讶地、不快地出声。

霍临风赫然挺立屋前,头顶皎月当空,脚下乳白碎石蒙光。他稍一欠身露出木桶,主动说明:“宫主,我来送这几条红鲤。”

容落云睇眄四周,围廊、白果树、二三蒲团,似乎无甚不妥。他慢步走近,余光扫到东隅鸽笼,好一会儿才说道:“以后我不在时,不准擅闯。”

霍临风说:“属下谨记。”说罢语气一换,染着亲近,“午后来瞧了多趟,想着宫主天黑总该回来了,于是规矩等着。”

容落云问:“若我夜宿朝暮楼,难不成你等一夜?”

霍临风答:“那也无妨,只是担心宫主夜宿在外,若腿脚打筋无人揉捏。”

碧色山水,落帘小马车,肌肤潮湿紧拥浅眠……容落云忆起昨日光景,心头烘热,却欲冷眼飞针:“我独居在此照样无人,没有区别。”

霍临风似等这句:“若睡前揉一揉,便不会打筋了。”

天色浸墨,容落云安坐檐下蒲团,并着腿,犹如学堂受教的弟子。霍临风半蹲在外头,彼此相对,姿势如包扎那次一样。

容落云故作矜持,遮掩这身皮囊下微微紧张的心,接着袍角被大手捏住,轻掀开,将他的脚腕托起。

霍临风脱下那白绫鞋,褪去布袜,将两层柔软裤腿卷起。掌中赤足瘦窄,惟足趾圆润,小腿纤韧修长,而踝骨与膝盖则粉得明显。

他问:“冷不冷?”对方摇头否认,脚趾却微微蜷缩。

手掌从脚踝朝上移,厚茧粗粝,解痒但微痛,摩挲至腿肚停下揉捏。五指张开收拢添加力道,他把容落云的腿弄红了,弄热了,弄得那脚不知不觉踩住他膝头,仿佛他讨好臣服。

“杜仲。”容落云叫他。

他“嗯”一声,没抬眼。

容落云说:“轻些。”足够了,停下罢,这些拟好的说词堆积喉间,沉吟难言。他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贪恋这手掌予他的热痛,麻麻的,沿着经脉骨骼直往心头上窜。

他甚至坐不住了,两手撑地,身子向后仰,脑后玉冠都摇摇欲坠。忽地,霍临风的大手罩住他的腿肚,又狠又重地揉了一把。散了魂,失了魄,他手肘一软躺倒在地上。

霍临风见状一怔,憋不住笑起来。

容落云痴愣愣望着屋梁,望见鹊巢底部的泥土疙瘩,人影一晃,他又望见霍临风。霍临风俯身笼罩着他,并将手给他。

他别开脸,面颊贴住地板,冷得一颤。未搭那手,他侧身爬起,赤着腿脚连连退入厅堂。“揉好了,没你的事儿了。”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就是他此刻的德行。

霍临风说:“那我帮你把鱼倒入花缸便走。”

木桶狭小,几条鱼蜗居又颠簸,已经蔫得游不动了。容落云环顾一遭,好没面子地说:“我没有缸。”

霍临风失笑:“明日我要接兄长过来,要不要同去坊集逛逛?”

容落云想了想:“一口缸而已,你帮我买来便是。”

霍临风道:“也好。”低头卷下袖口,边卷边说,“那我投其所好,寻一口描画闺阁之乐的,仙裙环佩,椒乳玉丘,想必宫主一定喜欢。”卷好抬首,厅中灯火昏黄,容落云叫他挖苦得面红。

于是他又问一次:“要不要同逛?”

容落云认命地点点头,不甘不忿,好比赶鸭子上架。霍临风笑着告退,转身披星戴月,衣摆甩动散落一路英俊神气。

人一走,无名居陡然无声。

周遭恁般安静,天地俱为之悄悄。

容落云进入卧房,脱衣上榻,拧着身子看一看小腿肚。红了,斑斑驳驳尽是指印,探手一摸,烫得很,又鬼使神差摸把脸,也烫得很。

怪不得面颊贴住地板时很冷,原来他的脸太热了。

容落云“嘭”地躺倒,要把床砸出坑来,蒙住蜀锦被,蜷成弯月状,于黑暗中咬牙切齿地、莫名其妙地、意味不明地嘟囔:“——杜、仲。”

那杜仲已达千机堂,拐入竹园才松了口气。

楼中竹梯老旧,拾阶一踩便咯吱不停,上二楼,霍临风扎入卧房。他合衣而躺,手臂枕在脑后,将身体一寸寸放松。

今晚惊险,若非他耳聪手快,恐怕要被容落云逮个正着。为了遮掩,还说些关怀的酸话,为了逼真,还蹲于檐下为其揉腿。

霍临风捏一捏眉头,他所做之事乃掩饰或讨好,总归不是真心。然而他在切切实实做的时候……心无不甘,情无不愿,言语招逗甚至乐在其中。

纠结半晌,他砸了床榻一拳。

闭目,脑中浮出一切之重点,鸽脚纸条写着嶙峋小字——虎疾待愈,暂不可期。

虎,意指他霍临风,染疾未愈,与他递给朝廷的说辞相同。不凡宫果真与长安有消息往来,是勾结命官,还是暗做爪牙?他抬手拽下帷帐,来日方长,且行且辨罢。

一夜过去,无名居的白果树凝了一层朝露,瓦灰信鸽飞出鸽笼,于廊下窗棂收翅。房中床沿搭着一手,修长食指稍抬,鸽子飞掠抓住,一双豆眼滴溜溜地转。

容落云摘下纸条,看完一哂,怪不得霍临风仍未露面,原来虎入江南成了病猫。

他下床沐浴更衣,穿一件窄袖常服,将头发高高扎于脑后。神清气爽,正欲出门却见鸽子没回笼,抓着窗棂看他。

他一头雾水:“连夜飞回辛苦了,吃食儿去罢。”

鸽子跳了跳,不走。容落云急着出门,张嘴眯眼拟一声猫叫:“——喵呜!”鸽子以为天敌来抓,登时挥翅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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