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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阳县主(101)

顾老夫人才叫了儿子:“你快跟我到正堂来!”

顾老夫人本是因元珍的事过来,但是出了这样的事,元珍不元珍的也不要紧了,她得赶紧跟儿子,把这个问题说清楚。

而接下来的宴席,自然是草草地散了。

元瑾单独上了自己的马车。

她抱着膝,蜷缩一般地坐在马车里。似乎觉得好笑一般,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容。

原来,顾珩一直在找的那个山西的小姑娘。就是她,就是和他定亲的丹阳县主。

顾珩却因为不肯娶丹阳县主,而逼宫于太后,致使她死于非命!

他不知道,他已经亲手杀死了那个他一直想找的人。

两人从未交换姓名,亦不知对方的身份。在定亲之后,也从未见过面。就这般一步之差,就让命运阴差阳错。让他害了萧家,害了自己。

那他能去哪里找她呢?他在哪里都找不到那个人了。即便他能上天入地,手眼通天,但已死之人,如何能复生。

说不定,她的死还是顾珩亲自动的手!

她都不知道,是应该恨顾珩还是恨命运!

指甲紧紧地掐进掌心里,元瑾唯独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她都恨。尤其是她救过的人反而害了她,她会更恨。

元瑾一直在努力忍住眼泪,直到这一刻,她突然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蜷成一团,嘴唇紧紧地咬着。泪水沿着冰冷的脸颊不停地流下来。她亦不想哭,却管不住自己的眼泪,它们在她的脸上肆虐,让一切悲凉绝望的情绪无情地笼罩着她。

所以原来,顾珩是她救的。

原来,萧家的覆灭,竟是有她作的孽。

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何她救了旁人,却得到的是这样的后果呢!

为什么!苍天不公,她到底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元瑾扪心自问却没有答案,四周空荡而冷漠,没有一个声音回应的,她只能将自己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好像这样痛能少一些,她受到的伤害能少一些。

她的眼泪渐渐止住,眼眶发涩。闭上眼睛,

马车到了定国公府时,天已经黑了。

元瑾下了马车,跟老夫人说了声累了,便回了自己的宅院去。

她实在是很累,累到不想应付周围。

闻玉却正在屋檐下等她回来。看到她立刻走了上来。“姐姐今日怎回来得这么晚?”

元瑾抬起头,他便看到她眼眶红肿,分明是哭过的样子。

薛闻玉跟了元瑾这么久,什么时候看到她哭过。他顿时眉头一皱,立刻问:“你怎么会哭了,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

元瑾摇摇头,绕过他:“你回去歇息吧,我无事。”

她往屋内走,叫丫头们都退下去。薛闻玉怎肯这时候听她的话,跟上去又将她拉住,“姐姐,你别走!”看到这张一贯笑容和平静的脸,却如此的憔悴。他轻声说:“你我相依为命。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我们更亲近的人,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可是……谁欺负你了?难不成是薛元珍?”

元瑾没有说话。

他脸色越发暗沉,“果真是如此,那我现在便废了她!”

元瑾摇了摇头,本来是要说什么的。一张嘴,没有等声音出来,眼泪却又流了下来。

有时,人的坚强便是如此,抵得多许多的苦痛折磨,却抵不过一句问候。

她又开始哭得浑身发抖,不能自己。

这更把薛闻玉吓着了,连忙扶着她:“姐姐,究竟怎么了?”

元瑾却无力回答,瘫软在地,紧紧地揪着这个已经长成少年的,弟弟的衣袖。

薛闻玉半跪在地,衣摆垂落在地上。他把哭得毫无自觉的元瑾揽在怀里。不再问她发生了什么,而是轻轻说:“我在这儿,没事的,姐姐,没事的。”

元瑾紧紧地闭上了眼,轻轻嗯了一声。

她感受着弟弟温热的脉搏,头一次在薛闻玉身上,体会到同太后一样的,真正的相依为命。

而闻玉的手,也一直轻抚姐姐的发,安慰着她。

希望她能忘记一切苦厄,真正的开心起来。

*

而魏永侯府里,顾老夫人让丫头关上了房门后就转过身,严厉地质问顾珩:“你方才在做什么!我都告诉你,那是靖王殿下的未婚妻,你怎还做出那样的事!倘若今儿在场的哪个好事之人,把这话传到靖王耳朵中。你怎么办!”

顾老夫人嫌贫爱富,攀附权贵。但是这不妨碍她是个脑子很清楚的人。儿子如今在朝上,的确是炽手可热没错,但靖王朱槙是什么人,他怎能如此狂妄,去触殿下的逆鳞。

这位定国公府二小姐家世并不出众,靖王殿下娶她,还不是因为极喜欢她!

顾珩却道:“母亲,她就是当初救我的那个人。儿子别的不说,这条命都是她给的。别说靖王,便是皇帝,我也不是不敢得罪。”

顾老夫人也知道自己儿子这个脾气,当初萧太后就差把刀架在他脖上了,他不也没有娶丹阳县主么!

她看着儿子强硬而冷漠的面孔,重重地叹了口气。

顾珩那事她自然知道。

十九岁那年,顾珩跟着他父亲出征,亲眼见着他父亲在战场上死亡。他逃出来时身受重伤,不能视物,整个人都崩溃了。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人,必然会给他留下一辈子的烙印。他之后即便是再怎么手握权势,也不会忘了那个姑娘。

她也不是真的这么迂腐的人。倘若儿子真能找到她,那顾老夫人也不会说什么,就凭她曾救了儿子一命,让她过门也无妨。

但是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没有找到过。

凭儿子的手段,用了几年还找不到那个人。有的时候顾老夫人甚至都怀疑,这个姑娘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她坐了下来,换了个语气道:“那好,你口口声声说她就是那个人。那么娘只问你一件事,你当初在边疆遇到那姑娘时,她多大?”

顾珩道:“约莫十四岁。”

“那便是了。”顾老夫人觉得儿子是昏头了,竟这个都看不穿。“你当初遇到她时,她十四岁,如今已经五年过去了。这姑娘应当是十九岁。而你今天见到的薛二小姐,现在亦不过才十四岁。她怎么可能是那个人!”

顾珩抿了抿唇,却不肯承认:“我当时眼睛受伤,看错也是有的。”

顾老夫人却觉得儿子纯粹在跟她抬杠,也抬高了声音:“你难道受伤到分不清九岁和十四岁不成?”

她见顾珩仍然眉眼冰冷,不肯承认的样子,又只能说,“那好,我再告诉你。这位薛二姑娘自小就在太原长大,父亲是一个苑马寺的小官。她这样的大家闺秀,出门上个香都要长辈同意,仆从跟随,怎么可能会去边疆这种地方。据我所知,除了来京城这次,她可是从来没出过太原府的!”

顾珩却对这个很漠然,说:“当时能出现在边疆的,差不多大的姑娘,儿子都已一一查过。并没有找到她。若她能去到边疆,我自然也已经查证过了。眼下,便只能从这种不可能中来找可能!”

“你!你这……”顾老夫人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半晌憋了句,“你这是歪理邪说!不过是你不想承认罢了!”

“母亲。”顾珩却是低低一叹,“我的感觉告诉我,她就是她。且您当时不在场,不知道她一开始的表情,有多么震惊。若她不是她,怎么会表现得这么震惊呢。您说的也有道理,但眼下所有可能的都已经排除了,剩下的都是不可能的。”

顾老夫人听到儿子略服软了一些,也叹了口气:“娘说句实话,其实娘哪里在意她是不是那个姑娘。只要你喜欢,你说是,娘巴不得你娶她。可是现在不行,她是靖王殿下的未婚妻,没多久就要成亲了。珩儿,你自小到大从不要我操心,我便也只问你,你难道想跟靖王抢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