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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阳县主(186)

更何况这位帝王,性子阴晴不定,不容置喙。

面对这样深沉、阴暗的宫廷秘闻,他最好就是当自己是聋子瞎子,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刘松终于还是把话憋了回去,沉默地跟在帝王后面,将灯笼挑得亮亮的,照亮他回去的路。

*

因为薛闻玉的威胁,元瑾没有离开紫禁城,但她也并没有妥协,她采取了漠视他的态度。完全不同薛闻玉说话,也不理会他,只当他不存在。

但是薛闻玉仍旧一天三次地来,陪她吃饭。纵然她不说话,元瑾不理他,他一个人却也能够说。

他跟她说:“……母亲告诉我说,三表姐生了孩子,想姐姐回去看看。我推说你身体不适,没有答应。”

或者又说:“对了,父亲说锦玉明年就府试了,他在督促他好生读书。父亲倒是一如既往的淳朴,从未在我这里给锦玉求个一官半职。”

元瑾嘴里嚼着一片黄瓜,看也不看他。

“姐姐近日不好生吃饭,都有些瘦了。”薛闻玉见她没有反应,突然转换了话题,他看向元瑾的手腕,并放下了筷,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记得,头先握着姐姐的手腕,还是剩余不到一个指节的,现在却有了。”

他握住之后,却没有松开,而是用指腹轻微地摩挲她的肌肤。

元瑾终于有了反应,那就是强硬地把手抽了回去。

薛闻玉一看桌上的菜,她基本只吃很少的素菜,也不怎么吃肉,所以才迅速地瘦了。闻玉发现后,曾让御膳房全部上了肉菜,希望能逼她吃一些。但那顿饭她几乎完全没动。后来他还是妥协了,不再这样做。

薛闻玉又夹了一块葱烧羊肉放入她的碗中,但是她却将羊肉挑到了一边,吃也不吃。

她这样地对待他,便是最冰冷和暴力的抵抗。

他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筷子,他也不喜欢这样。但是他没有办法,他绝不能松口。

到最后他终于霍地站了起来,问道:“你打算永远不理会我?是不是?”

元瑾终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好,姐姐不要后悔。”薛闻玉突然一笑,随即离去。

皇上御驾起驾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宝结见人都离去了,才在元瑾身边恭谨地道:“您多日未外出走动,萧大人果然起疑,已经派人送来了信。似乎是……知道您被皇上软禁了。他说他正在想办法。”

“想了又能如何。”元瑾用手帕擦着手腕处,“谁能跟疯子做对?”

薛闻玉,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狠,所以,没有人能够战胜他。这世上最怕的,就是这等什么都狠得下来的人。

她觉得有些累,叫宝结调暗了灯火,她靠着迎枕休息会儿。

其实她不全是因跟闻玉置气,而是吃不下,便是真的觉得没有胃口。

还有,闻玉临走时说的那些话。他还要做什么?

元瑾就这般想着,迷迷蒙蒙地便睡着了。但还没有眯到一刻钟,她就听到外面火急火燎地通传声,说是陛下那边出事了。

元瑾这些天来头一次出慈宁宫。

夜色沉如水,宫中非常寂静。

她脸色低沉如水,扶着丫头的手,快步走在去往乾清宫的路上。

一众宫女太监跟在她身后,提着鎏金银香球,羊角琉璃宫灯,将这一路照得明明晃晃。

转过前方的汉白玉月台就是乾清宫,见到元瑾前来,早已有宫人打开了朱红宫门,跪在原地请安。

元瑾没有理会他们,她径直地跨过了门槛,走过了月门,帷幕,看到薛闻玉躺在床上,他手臂受了伤,血已经浸透了衣裳,那血流纵横交错,几乎将整只手臂都染成了红色。

刘松想给他包扎,他却根本不要他靠近,只是躺在罗汉床上任自己血流如注。

他听到脚步声回头,给了元瑾一个微笑:“姐姐来了。”

元瑾冲到了他的罗汉床前,看着他手臂上深极的伤口,看着他脸上无所谓的微笑,她非常想再给他一个巴掌。她的手都扬起来了,但是没有打下去。

“薛闻玉……”她气得眼眶都红了,“你疯了吗?”

她气他不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气他竟然用自己来威胁她。也气自己根本就放不开他的安危。

“还不快去拿包扎的纱布来!”元瑾厉声对刘松说,然后坐下来,直接剪开了他的衣袖。他的伤口非常深,所以血流不停。若是不包扎,任血这么流,是会有危险的。

薛闻玉就拉着她坐下来,他声音略带沙哑说:“姐姐别难过,我并非故意所伤。是练剑的时候,不小心伤的……”

“你给我闭嘴!”元瑾听着就气得发抖,怒斥他,“你练剑多少年了,会划伤自己胳膊?”

“姐姐以后,不要同我置气了。”薛闻玉却笑着说,“姐姐忘了吗,你从来都说,我们要相依为命的。我们经历过这么多事,任何苦难都没有把我们分开。为何到了现在,你却要抛弃我了呢?你向来说过,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他伸出手,穿过她的腰身,将她紧紧地抱住。

“你若同我置气,我便会心神不宁,犯下大错。”他的热气扑在她的耳侧。

元瑾深深吸了口气,他切实地抓住了她真正的软肋,那就是她仍然是爱他的,是对弟弟的疼爱,她无法对他的任何事情置之不理。他这就是一种软性的威胁。

纱布和伤药很快送了上来,元瑾将他推开,亲自给他包扎。

他的手臂肌肉结实均匀,虽有种不见日光的苍白,却不影响它的修长有力。闻玉也是学过武的,他的身体自然地呈现出成年男子力量的美感。

他早就,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弱小的弟弟了。

他垂眸看着她的手指,那样柔和,将他的伤口一点点包好。

终于,还是他赢了,她还是放不下他。

元瑾最后才说:“以后不要这样来威胁我了。”

“只要姐姐理会我,我怎么会舍得威胁姐姐。”薛闻玉笑着道。

“是你软禁我在先。”元瑾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说,“闻玉,你要知道,只要一日没有确定他是否活着,我就一日不会安心。你若是心中还有姐姐,你就放我去找他。姐姐是在认真地同你说这件事。”

“我已经派了人去,不必姐姐亲自去。”

元瑾却笑了:“你派人?那闻玉,若是你发现他真的活着,你会告诉我吗?”

薛闻玉沉默了,这个答案不关乎他说‘是或不是’,而是元瑾不相信他会说真相。

元瑾与他僵持了片刻,见他当真不回答,实在是对他失望透顶。起身准备离开,可是薛闻玉却伸出手臂拉住了她。他嘴唇微抿,目露乞求:“姐姐,便要这么抛下我走了吗。我的手受伤了,许多事都无法做……”

他宫中那几十个宫人难道是摆设吗?

元瑾看着他受伤的胳膊,心里转过很多念头,最后还是没能狠心甩开他。她只能回过身,坐到他身边。她打算把那件事,同他说清楚。

“闻玉,你也说过,姐姐与你是生死相依,是不是?”

薛闻玉轻轻点头。

“那我就同你讲讲,当初在龙岗的时候发生的事。”元瑾道。那日的事除了萧风外,她一个人也没有说过,关于她是怎么活下来的,朱槙又是怎么死了的。她静静地把整件事说完:“……那日朱槙是为了救我,才失去了性命。若不是我,他也不会出事。”

薛闻玉瞳孔微缩,他第一反应是不信,朱槙是什么样的人,会为了救别人而牺牲吗?

“我知道你不信。”元瑾苦笑说,“其实在他做这件事之前,我也不信,不信他会舍弃唾手可得的天下来救我。可是他真的做了,闻玉,若是我不去找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你明白吗?你以为我这几日吃不好饭,只是为了跟你置气?不是的,是我自己的确没有别的心思,只记挂着他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