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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阳县主(191)

其实姐姐对他从来都是宽容的。但是他却用各种手段来要挟她,他和那些伤害她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不想做下一个朱询,他不能和她反目成仇,他也受不了半分姐姐的疏远……一点都受不了!

“闻玉。”元瑾终于最后说,“既然我知道你让白楚调查的事,那么很多事我也知道了。你现在,是斗不过我的,姐姐跟你谈,只是因为我们是姐弟,我们不应该用别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我永远不会那么对你,而你,也永远不会这么对我。你明白吗?”

薛闻玉沉默一会儿,突然将头靠向了她的怀里,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元瑾本来想将他抬起来,但是她听到薛闻玉压低到极致,沙哑得快要听不出来的声音说:“姐姐,我答应你。最后一次了……”

她的身体僵住,不再动了,不是因为薛闻玉的话,而是感觉到一团温热的濡湿,浸没了她的衣裳。

他哭了。

他大概是不想让她看到他哭吧。

她轻轻地摸着他的发,这个新任的帝王,如今在她怀里,仍然如孩童一样的无助。

片刻后,他终于忍不住了,肩膀颤动,将她抱得更紧,传来了压抑的哭声。

这对于他来说,应该很难吧。

但是不放开她,他就无法放开过去。闻玉也真的需要,找到他自己的意义,他是帝王,他应该拥有天下。

“你一定要回来……”他沙哑着声音说,“我会派人跟着你,你一定要回来。”

元瑾笑了笑,知道他终究还是妥协了,她轻声对他说:“好。”

闻玉终究不是朱询,她不会再看错人。

他不会以伤害她为方式,来获取他想要的东西。他永远不会伤害她,元瑾能深深地意识到这点。

他终于能放开。

而她,也终于要去解开她的心结了。

闻玉答应之后,立刻就开始为她准备此事,先是准备了一千精兵,随行伺候的宫女嬷嬷不下百人,又特地备下宽大华丽,要四匹马才能拉动的撵车。还立刻传谕山西布政使,长公主归乡省亲,务必在太原准备住处,让长公主住得舒心。太原官界震动,准备在长公主省亲时,在城门处列队欢迎。

这样声势浩大,弄得元瑾都觉得过了,说他铺张。

薛闻玉却笑笑说:“本来,我封姐姐为长公主,便是想将这天下与你同享的,姐姐千万不能拒绝。”继而又一顿,“这么多人看着,才能防止姐姐跑了。”

元瑾心中凝滞,便不再说什么意见了。

太后却仍然放心不下。她老人家打算先留在京城,住在萧风的府上,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才会回苗疆。

萧风就更是不放心了,他亲自来慈宁宫看元瑾,她的侍女正在收拾东西。

“他真的肯放你去?”萧风觉得不可思议。

“他毕竟不是朱询。”元瑾只是说。

萧风一笑,又沉默了一下,才说:“阿瑾,你知道,其实五叔从来都不同意你和朱槙在一起。当初我便想好了,即便是你和他相爱,我也要拆散你们。”

元瑾抬起头:“您现在不拆散,以后怕是来不及了。”

“我是觉得已经来不及了。”萧风嘴角微扯,苦笑道,“谁让你欠他的。”

他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发:“那么五叔会护送你,一直到确定你们二人能在一起为止。”他说,“阿瑾,我原来答应过你父亲,要代表家中的父兄,好好地送你出嫁的。”

元瑾看着萧风认真而坚定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红了眼眶。

“可别哭了。”萧风擦了擦她的眼角,“现在已经是万人之上的长公主殿下了,没有什么事,再能让我们阿瑾哭了。你可要答应五叔。”

“好。”元瑾答应着,却是破涕为笑,笑中带泪。

她怕时间拖得越久,消息会越发的不准确。因此在说通了薛闻玉的第三日,就打算出去了。

出发选在了三日后的早晨,这天阳光明媚,微风轻拂。

车队缓缓地出发了。由萧风亲自带军领队护送,中间是一辆庞大的华盖马车。

薛闻玉从城门上,看着她的队伍渐渐远去。

日光落在京城之上,远处运河人流如织,有人在喊号子,商贩们在谈笑,百姓们行走在街上。蒸笼中飘逸出白雾,凡世间的烟火气息。而近处是军队森严,手持长刀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他,寂静无声。

他与凡尘隔开,与她隔开。站在高高的,别人无法触及,凡世无法感染的地方。觉得天地之间,异常的寒冷。

他看了好久,身影落在碧蓝的天空中,成为一道孤独的剪影。

*

元瑾在第二日傍晚到了太原,果然得到了太原官界的迎接。山西布政使请她赏脸赴宴,想为她接风洗尘,元瑾说自己舟车劳顿,辞了他们,才到了早已备好的定国公府原府邸里修整。当地官员也已经安排好了伺候的人手,甚至饭菜都已提前备下。

宝结替她摘了金累丝嵌宝石孔雀开屏冠,又另有丫头替她除去身上织金褙子,笑道:“奴婢这还是第一次到山西地界来呢,虽不如京城繁华,却也热闹。殿下便是长于山西的?”

元瑾思索了一下,其实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似乎她的确都是长于山西的,说来似乎也没错。她在圆凳上坐了下来,任丫头给她拆耳环,一边问道:“可有朱槙的消息了?”

宝结道:“萧大人已经问过了白大人的部下,说那人原就是被偶然遇到,他们想要严密监视,却把人跟丢了,如今是不知所踪,要想找他出来,总得花一些时日。”

元瑾嗯了一声,心情顿时有些黯然,虽然本就预料到这事不会顺利。她盯着珠光熠熠的八宝攒盒,里头所用之珍宝,就是与她当年还是丹阳县主的时候相比,也是奢华极了的。

她来山西,确实抱着很大的期待。就是怕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那就花些时日吧,反正闻玉有白楚帮着辅佐朝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对了,”宝结又说,“您原来的本家学家……薛老太太携着两个儿子,想求见您。不过被侍卫挡下了,现下正在外院的廊房里等着,不知道殿下见不见?”

“不见。”元瑾喝了口参汤,淡淡道。

她原来的那些丫头中,宝结是最沉默寡言不起眼的一个,而如今,她却是陪在自己身边最久的人。将人安排在廊房,是早就猜到自己不会见她们了。

“明日安排一下,去崇善寺上香。”元瑾最后吩咐了她一句。

宝结屈身应喏。

谁知元瑾要去崇善寺上香的消息,却叫山西布政使知道了,他立刻提前将崇善寺清场,安排了官兵守卫,等元瑾第二日到后,就看到原来人来人往,热闹熙攘的崇善寺竟没有人出入,四周官兵林立,清净肃穆,寺庙住持在外站着等她。

元瑾叹了口气,就是原来靖王朱槙住在崇善寺,都没有做过这样大排场的事。

实在是有些招摇了。

她叫人传了山西布政使上来。

“殿下有何吩咐?”布政使恭敬地拱手。

元瑾淡淡道:“今儿是十五,本就是百姓上香祈福的天数。我来已是叨扰,你怎可因此而封寺?”

“这……”布政使似乎有些为难,“您来前陛下就传了话,说您的安危是最要紧的……”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我的安危能有什么问题。”元瑾却打断了他的话,“立刻撤了吧。”

元瑾带着宝结和贴身侍卫先进了寺庙。布政使无奈,只能立刻去安排撤去。

寺庙里非常宁静,金箔贴身的佛像俯首低眉,香雾弥漫的经殿中诵经的声音四起,正是寺庙的僧人做早课的时候。元瑾沿着曲折的回廊向前走去。晨光透进来,光辉照在回廊上雕刻的一百零八罗汉上,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朱槙就是在这些回廊上走丢了,遇见了一个扫地的僧人,他替她指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