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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记(173)

何子衿说的嘴巴都干了,何老娘总算答应,由于宁家送的料子太好,何老娘是舍不得动的。但,何子衿昨日带回的州府的衣料,倒可酌情拿些出来,家里一人做身体面衣裳。

因何老娘是个抠门儿脾气,当晚何子衿就本着趁热打铁的精神,想着先把料子拿出来,谁晓得何老娘道,“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你嬷嬷年岁大了,眼不行了,这会儿看不清锁眼儿,不好拿。明儿个天光好再拿吧。”哪怕要做衣裳,多在她老人家的柜子里放一夜也是好的呀~唉,丫头片子不存财哪,挣了就想花,简直愁死她老人家了有没有?

何老娘没愁死,余嬷嬷快愁死了:人家眼神儿说是有些花,看锁眼儿还是没问题滴~奈何何老娘执意不给,何子衿也没法子,倒是第二日胡家帮了忙。一早大上,胡家送了两大篓螃蟹来,说是自家水塘产的,节下分赠亲友。今日正是重阳正日子。

可见,何子衿这花儿不是白送。

待送走胡管事,何老娘笑,“我昨儿念叨了念叨,不想今儿个就真有人送螃蟹来,正好省下买螃蟹的钱。”她老人家不爱吃这个,道,“硬壳子东西,里头没啥吃头,不如炖肉实惠。”还贼贵~螃蟹其实不是啥稀罕物,稻田里就有,这东西一旦多了,稻子都种不好,影响收成。许多农人从稻田捡出来剁剁喂鸡喂鸭的,不过,何老娘很不理解那些有钱人家的脑袋,竟还在水塘养这玩意儿。再者,何老娘更不理解的是,明明喂鸡喂鸭的东西,咋一变个儿大就贼贵贼贵的哩?

何恭是极喜这个的,瞧了一回道,“今年螃蟹个头儿足实,一时也吃不了这些,送些给阿山他们吧。这东西就是吃个时令,这么好的螃蟹肯定不便宜,他们夫妻是节俭性子,怕是舍不得买这么好的。”

沈氏笑,“这倒是。要我说,咱家反正是吃不了的,不如街坊四邻的都送一送,尝个鲜儿。”

“很是。”何恭道。

何老娘催儿子,“赶紧去吧,不是县太爷家有菊花宴么,那儿也有螃蟹吃。”

“在外吃酒,可不如在家吃的痛快。”何家虽家境寻常,可家里三代单传,何恭说来也是给何老娘宝贝着长大的,他性子好,心也宽,并不是爱钻营的性子,当然,该去的场合也会去的,不然就显得孤僻了。不过,这话也是何恭的真心话。

何老娘笑,“去吧,秀才们都去的,等晚上回来,我们在蒸了吃。”

何恭笑,“娘你们中午就吃吧,还省着做甚?正是吃蟹的季节,孩子们也想吃的,不用等我,娘也说了,县太爷那里也有好螃蟹。”

何恭在家喝了半盏茶,说了几句话,就带着小福子去县太爷府上赴宴了。往日何恭一个年至而立的秀才,他年轻时刚中秀才时在县太爷面前还是挺吃香的,如今年岁渐长,也没中个举人出来,便渐渐的不大吃香了。好在他这人啥啥都能想得开,关键,家里吃喝不愁,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如今眼瞅着闺女也出息了,中不中举人,何恭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而且,秀才也是分等级的,如何洛陈志这等少年秀才,最得人意的,碧水县除了一个致仕的胡老爷,一个居乡的许举人,剩下的便是秀才们了。如何洛阿志,自然坐次最好,往往能与县令大人同席。何恭这样的,在秀才里属中等,还有一等是既老又穷的,是末等。

今日不同往时,何恭在以往秀才里的中等位子往上移了一格儿,竟与县令大人同席。大家见着他,难免说一回菊花儿的。其实,何子衿每年养的花儿不多,却也不少了。尤其这等时令花,初时少,后来养的好了,她爹常拿去走礼应个景儿啥的,何子衿便多养几盆。就是今年重阳,碧水县里绿菊只有胡老爷与县太爷有,余者与何恭相近的许举人、还有别个关系好的秀才,走重阳礼走的早的,也都收到何恭送的菊花儿。那绿菊稀罕,何子衿每年都要拿去卖钱的,所以,何恭拿去走礼的是别的色儿的菊花儿。便是往时觉着寻常,如今何子衿绿菊卖了大价钱,这收到何恭送菊花儿的人家,也都觉着何家的菊花儿不寻常了。

又正是重阳佳节,大家难免说一回菊花。且一时赏过菊花,吃过螃蟹,还要做诗啥的。

何恭在这边儿参加县太爷的菊花宴。

何恭刚走,何家又得陈家送了两篓螃蟹,其实往年陈家都会送的,只是今年两家关系紧张,何老娘对陈家余怒未消,见着陈家人不是阴阳怪气,就是冷嘲热讽,何老娘还以为陈家今年不送她螃蟹了,故此,昨儿嘟囔还得花钱买螃蟹的事儿。不想今日陈家又送了,加上胡家送的,可着实不少了。

沈氏与何老娘商量,“这大螃蟹实在好,腌了醉了酱了也顶多放半个月,咱家到底吃不了。阿山夫妻两个,不过听说他岳家也是在碧水县做小生意,不如送阿山一篓,叫他拿去打发吧。”原是想给沈山个十个八个啥的,如今家里四大篓,索性给沈山一大篓。

何老娘道,“这也成。”起码走走人情。沈山章氏夫妻两个陪她家两个丫头去州府,倒是忠心可靠。

何老娘道,“中午吃一回,晚上吃一回,这东西不容易死呢,叫周婆子放篓子里养一二日,明儿还能吃。剩下一篓,你醉些酱些,留下阿恭吃的,到时拿些出去到酱铺子卖,看能不能卖出去,反正无本儿生意,便宜些也是净赚。”

沈氏均应了。

何子衿给何老娘提个醒儿,“晚上叫周嬷嬷用蛋清喂螃蟹,不然会瘦的。”

何老娘道,“你倒舍得,鸡蛋多贵呀。”

“螃蟹也就这会儿吃,能吃几回啊。”何子衿可是喜欢吃螃蟹的,她一顿吃六个大螃蟹都没问题,这还是沈氏死活拦着不叫她吃太多的时候。何子衿笑,“祖母不喜欢吃螃蟹,一会儿叫周嬷嬷买块五花肉,拆几只螃蟹,我给您老做个狮子头如何?”

何老娘道,“那得多腥啊。”

“一点儿不腥,好吃的了不得。”

“做吧做吧,还狮子头,不就是大丸子么。”何老娘嘟囔一句,习惯性的挑挑毛病。

何子衿笑,“小的叫丸子,大的就叫狮子头了。”

沈氏去分派着送螃蟹,何子衿着周嬷嬷去买五花肉。因今日是节下,阿念何冽不必念书,送东西的事,沈氏分派好了,便叫小哥俩一并去分送各家。他们这送螃蟹的,各家一条鱼一只风鸡一把鲜菜一个西瓜的亦有些回礼,其实何家也自备了肉蔬,不过,街坊间就是这样,常有往来才显着亲热不是。中午除了蒸螃蟹,也做了一桌子好菜。

阿念阿冽年纪都小,何冽没那份拆蟹吃蟹的细致心,他只喜欢吃蟹黄蟹膏,蟹肉没人给他拆他便不吃。如今有这狮子头,何冽觉着狮子头更香更合他胃口,便不大动螃蟹了。阿念三姑娘吃东西都属于细致型,剔完的蟹壳蟹脚还能原装组回去。沈氏嫌这东西寒性大,不叫孩子们多吃。她自己吃的也有限,何老娘没吃螃蟹,倒是吃了个狮子头,何子衿生怕何老娘吃太多肉撑着,说,“您多吃点菜。”

何老娘嘟囔,“好容易大节下放开了吃一回,还拦着不叫吃,这亏得是我自花钱买的肉。”

“这么大丸子,吃一个就行了,想吃明儿个再做,一下子吃多了荤腥不好消化是真的。”何子衿给她夹筷子凉拌藕,“尝尝这个,又脆又鲜。”

好吧,藕也是比较贵的东西,何老娘吃两筷子藕,道,“这个狮子头,是咋学来的?你娘也不会做这样的好菜哩。”何老娘初时没留心,觉着她家丫头片子像她,天资聪颖啥的。可如今自欺欺人欺不大过了,一样两样还能说何子衿是自己琢磨的,但,为啥同样的菜,她家孙女就是做得比别人好吃呢?尤其这狮子头,她以往赴席也吃过,只是再没吃过里头搀蟹肉蟹黄的,这样鲜香的滋味儿,一吃到嘴里就能化了,何老娘这辈子头一遭吃这样的好吃食。

何子衿淡定自若,“我白给书铺子抄了多少书哪,有时拿两本回来看,钱老板也不说啥的。书上看的呗,有些爱吃的人,专爱写食书来着,里头都是烧菜做饭的事儿。”

何老娘道,“原来厨子也会写书啊。”何老娘直觉认为,凡是写食谱的都是厨子。

何子衿倒是有耐心,笑,“不见得是厨子,但起码也是懂吃食的人。像这狮子头,其实也有诀窍,里头要用五花肉,做出来才香。还有人喜欢炸了再炖,我觉着原本五花肉就肥,不用炸,炖的时间久了,肥肉自然就化在汤里。且汤是用高汤,实不必过油炸的。再者,煮汤时把剔肉的蟹壳放进去,汤便更提了一回鲜,味儿便更好。”

何老娘认真的点点头,道,“这些书看看倒不赖。”主要是比较有用,这年头儿,女孩儿家厨艺好也是一项优势。其实这项优势对何子衿现在也只算锦上添花了,自从何子衿那花儿卖了八百两,打听她的不知多少家,只是因她现在年纪小,实在说不到亲事上,大家只得罢了。等过两年瞧着,有这样养花儿的本领,媒人就得把何家的门槛儿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