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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记(174)

一家人说着话儿,何恭直至下半晌方归,身上酒气熏天,沈氏忙命翠儿去厨下端醒酒汤来,扶他坐下,问,“如何喝这许多酒?”

何恭脑门儿疼,揉着眉心叹出一嘴的酒气,“我这是沾咱们丫头的光,以前菊花儿宴没多少人理我,这回真是了不得,一个个似我同胞兄弟,亲近的不得了。亏得阿洛阿志帮我挡酒,不然得叫人抬回来。”他虽喝了些,好在脑袋还是清醒的。

“一群势利眼!”沈氏恨恨骂一句灌丈夫酒的家伙们,灌丈夫喝了一大碗醒酒汤,着翠儿去打来温水,沈氏服侍着丈夫去了外头的棉袍,扶他上床,盖上被子,又给擦过头脸,问,“好些没?”

何恭“嗯”一声,道,“跟娘去说一声,就说我回来了。”

“先睡吧,我叫翠儿去说。”沈氏怕他头疼,轻轻给他按了按,何恭很好酒品,喝了酒便是睡觉。这一觉直到傍晚,还是沈氏怕他睡久了晚上失眠,才叫起来。

喝酒的人,醒来便觉口干,沈氏倒了一大盏温白水给他,何恭一连喝了三盏,方觉着好些。沈氏问,“还头疼不?”

“没事儿了。”何恭精神大好,接过沈氏递过的温布巾擦把脸,笑,“这回去可是露了脸,还有人跟我打听闺女的亲事来着,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沈氏笑,“这才到哪儿,这些人哪,也忒急了。”倘有好人家儿,沈氏也会认真考虑,只是,她闺女这样会挣银子,得什么样的好人家儿才配得上她闺女呢?沈氏一时也没了标准。不过,闺女尚小,倒也不急。

沈氏道,“你外头留意,我在家里也留心,倘有合适人家儿,先说三丫头,眼瞅着又是一年,明年三丫头就十六了呢。”

何恭道,“王氏那混帐,虽说如今遭了报应,到底影响了三丫头!”

沈氏并不多提王氏的事,找出件干净袍子道,“把衣裳换了,咱们去母亲那里吧,母亲惦记着你,你睡觉这会儿工夫,着余嬷嬷过来两趟了。”

何老娘难免抱怨儿子吃酒太多伤身之类的话,何恭笑,“一年就这一回,我也没料到呢。”

何老娘忍不住道,“没料到咋啦,你不喝别人还能强按你的头!真是笨,不想喝就装醉,谁再逼你喝,你立码吐他一身。”何老娘给儿子出主意,觉着儿子怪笨的,怎么这样简单的法子都想不到。

何恭讪笑。

他非但性子多像父亲,尤其眉眼生得也肖似,何老娘叹口气,问,“晌午在县太爷那里除了喝酒,可吃好了?”

何恭感叹,“每桌两盘子大螃蟹很是不错,只是我也只来得及吃了两壳蟹黄一碗汤。”就被应酬着喝了许多酒。其实何恭不知道,他这人懒于应酬才有空吃两壳蟹黄一碗汤,人家那八面玲珑的,哪有空将心思放饭食上,又不是真为了去吃饭。当然,对于何恭,他就是去吃饭的……

何老娘笑,“我叫周婆子蒸了,晚上痛痛快快的吃几个,明儿个还有。”

何恭很会哄他娘,笑,“还是娘疼儿子。”

何老娘回以两字,“屁话!”

何恭:……

第129章 叮叮叮

????在外人看来,何老娘的日子绝对是越来越好的,哪怕何恭一直就是个秀才,考好几年也没考上举人。但,这家人的确是会过日子。且不说田地越来越多,就是何子衿,两盆花儿八百两,这跟财神爷有啥区别哪!许多人一辈子不要说八百两银子,就是八十两也没见过呀!

一家子,日子过得好了,是有欣欣向荣之气的。

在外人看来,何老娘家便是如此。

如今,谁不羡慕他家有何子衿这样会赚钱的丫头啊!都说何子衿是天上神仙传授的种菊花的本领,虽然许多人不信,也有许多人是信的,不然,凭她一个小丫头,如何能种出这样金贵的花儿来呢?

便是与何家祖孙干过仗的三太太都羡慕的在家里巴嗒嘴儿,“都说丫头是赔钱货,要是个个儿有那臭丫头的本事,生一屋子赔钱货也甘愿哪!”

当然,这是外人的看法,于何老娘,何老娘如今却是觉着,日子真是过不了了呀~这绝对是何老娘的真心话!

欣欣向荣的日子怎就催生出何老娘如此颓丧的心境来呢?当然,这是有原因滴!原因不是出在别人身上,就是出在何子衿身上。

也不是什么大事,完全是非常小的一件事。

何子衿斗菊会结束就同三姑娘两个往家赶,终于在重阳前赶回家,要知道,何子衿是买了许多礼物的,家里人人有份儿,东西太多,也分了好半日,接着又是重阳节,热闹忙碌也没顾得上整理自己的东西。

一直到重阳节过完了,因家里螃蟹多,何子衿早上还早起做了回蟹黄兜子给家里人吃,何老娘一口气吃了八个,险撑着。连沈氏这素来少吃螃蟹的人,也觉着对胃口,赞了何子衿一回。关键是,一顿就把家里剩下的螃蟹吃去大半,余下的沈氏醉一些酱一些就够了,省得浪费。

日子这样的顺遂,何老娘偏生觉着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起因就要从这吃过蟹黄兜子的早饭说起,何子衿如今腾出手来整理自己从州府带回来的私货,她发了财,不仅是给家里人都带了礼物,还有余嬷嬷、周婆子、翠儿、小福子也人人有份儿的。余嬷嬷周婆子翠儿都是一人一只银戒子,小福子则是一块湖蓝的衣料,一并给了翠儿。

余嬷嬷得些东西,主仆二人情义深厚,何老娘还是可以忍一忍的。听说何子衿还给周婆子翠儿两个银戒子,何老娘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竟然,还给翠儿周婆子一人一个银戒子!何老娘心疼的直抽抽,偏生又不能说。她便是心直口快,也明白家里使唤的这些人,东西给都给了,她再说些不好听的,或是要回来啥的,也会寒了下人的心。

于是,何老娘就憋啊憋的,憋的心肝儿疼,还是忍不住命余嬷嬷叫了何子衿来,且打发了余嬷嬷出去,亲自私下与何子衿说了一回,“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咱家不是那等大户,有那闲钱打赏。有这银子,给你兄弟买一块儿墨一刀写字的纸都够了。”

何子衿知道何老娘心疼银子,安抚她道,“祖母只管宽心,我这不过是小钱,咱家的产业都在祖母手里呢,以后我那些银子置了地,田里的出息也给祖母收着好不好?祖母别怕以后没钱,有钱的日子在后头呢。何况,主家有了喜事,打赏了,下人自然同喜。以后,他们就会知道,主家好了,他们便会好,自然更加用心服侍。不然,主家好了,他们是这样,主家发达了,他们还是这样……这样过着,他们会不会觉着,勤快是一样,懈怠也是一样。凡用人,就得赏罚分明。就是田里的佃户,哪家打的粮食多还要多赏些呢。家下人也是一个理。祖母别心疼这些小钱,好日子还有呢。”

赏都赏了,反正不能再要回来。何老娘再三同自家丫头片子道,“有喜事赏这一回便罢了,也不要总赏,总赏要叫人觉着冤大头了。”

何子衿笑应,“知道了。”

当天,何老娘再次同余嬷嬷感叹,“这丫头就是像我啊。”

余嬷嬷:……奴婢老眼虽有些花,也看到太太您的老眯眯眼每每盯在奴婢手上的银戒子上拔都拔不出来了哟~阿弥佗佛,幸亏大姑娘不像太太您呐~其实,何老娘虽嘴上不会说,但是,她还是觉着,自家丫头是个心里有数的,而且,已经那啥胜于蓝了……罢了罢了,反正丫头会赚钱,打赏些就打赏些吧~得了何子衿的安慰,何老娘方觉着释然,日子也能凑合着往下过了。

何老娘还在心疼银戒子的事儿,何家便收到了胡家的帖子,十月初十是胡老爷大寿,请何家去赴寿宴。

打发走胡家下人,何老娘啧一声,瞅何子衿一眼,“神了!”

何子衿嘴角翘一翘,接过余嬷嬷手里的帖子给何老娘念了一遍,沈氏笑,“离十月初十还有些天,丫头们把新衣裳都做好,到时好穿。”

何老娘与三姑娘道,“我的衣裳也着紧些。”家里数三姑娘针线最好,以往催着三姑娘做绣活儿挣钱,何老娘的针线大都是何子衿做。这次因料子好,就看不上何子衿的针线了,何老娘自称艰苦朴素的人,点名儿要三姑娘帮她做衣裳。

三姑娘笑应,“是。”

何老娘道,“还得教教阿冽阿念规矩,甭去了叫人笑话。”

何子衿笑,“他请咱,咱们去,有啥可笑话的?阿念阿冽在家里也不是会胡来的人,去别人家更不会失礼。”

何老娘叹,“你哪知道大户人家,我看你样样都好,去宁家不照样碰了壁。”一不留神,把宁家那事儿说破了。何老娘知道小孩子家的性情,何况在她老人家心里,自家丫头片子刚那花儿卖了大钱,正是意气之时,听这话定要觉着没面子的。难得何老娘这般心直口快之人,竟想得这般周全。谁晓得,何子衿眉毛都未动一根,笑,“碰不碰壁都没关系,咱们是自家过日子,吃的是自己的饭,没什么不坦荡的。祖母只管放宽了心,在家啥样,出去一样。胡家虽是官宦人家儿,可来往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倘是被人小瞧的来往,也没意思,去一次便罢了。只有彼此客气,方能长久。”倒不是说何子衿清高,实在是做人的道理,真就奴颜婢膝,或者得一时之利,想长久是难上加难。何况,家里这些人,也不是那种性子,何老娘理不会来那一套殷勤小意之类的手段。与其叫何老娘患得患失、小心翼翼,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去,便是有些土气村气,想来胡家也不会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