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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记(639)

一朝不慎,两面不是人不说,还给田巡抚推出来做前锋!

江同知心下不爽,可想而知。

要是评一个比江同知更不爽的,也就是今天叫田巡抚一系挤兑的盐课王提司了。王提司的脸色在一出巡抚衙门时就臭的跟大暑天的臭鸡蛋一般。王提司冷冷看江同知一眼,接着往江同知方向啐一口,骂,“叛徒!”

哪怕真的两面不是人了,江同知也不想给人知晓啊!可这毕竟不是什么秘密,江同知也不是好欺负的,当下冷冷一笑,转头啐了回去,由于江同知年轻,力气好,准头足,这一口十分精准的啐到了王提司脚下,江同知探花出身,很有文采怼一句,“贱人!”

王提司的脸当真就臭到发绿,他在田巡抚面前不敢放肆,那是他官阶与田巡抚相差甚远。如今竟被一小小同知回骂,王提司再不能忍,一步过去,“你说什么?”

江同知似笑非笑,“说你王提司上遭同我说,柳知府想和杜提学做亲,结果没成,你王提司正欲毛遂自荐,是不是?”

此话一出,柳杜二人脸色都难看起来,王提司一把握住江同知的手腕,“你敢造我谣!”

江同知冷冷道,“巡抚大人已将盐价之事交与本官调查,我不比你王提司,还有造谣的闲情逸致。”一巴掌打开王提司的手,抽回袖子,扬长而去。

第403章 北昌行之九十一

江同知骤然翻脸,完全不是双方人马想像中的包子样,非但啐回了王提司,还揭了柳杜两家的流言,吹皱一池春水后,就迈着方字步,牛气哄哄,神人不理,一幅老子很不好的惹的模样骑马回家去了。

何子衿晚上就知道了江同知两头不是人被欺负了的事,何子衿有些生气,自家阿念被欺负了,子衿姐姐哪里有不生气的,还说阿念,“你就叫他们这么欺负,也没回句嘴,这不成包子啦!”一幅挽袖子要替阿念报仇的模样。

“没,我回啦!我把王提司啐回去了,还把杜柳两家做亲未成的事儿都说出去了。”

好,好吧……子衿姐姐完全不晓得,原来男人翻脸还会互啐……不过,听说阿念啐的比王提司又远又准,子衿姐姐就把挽起的袖子又放下了,道,“这就好,不能叫人觉着咱好惹!不然,都跟这田巡抚一般,都拿咱们当炮灰了。”

“可不是么。”阿念道,“真是人自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何子衿问,“这可怎么办啊?”现在两头儿不是人,两头儿不受待见。

“管他呢。我以前也没投靠过谁,只要差使上不出错,谁能拿我怎么样?何况,接下来田巡抚还得指望我查盐课的事儿呢,田巡抚现在既要用我,就不能叫人动我。”阿念很有几分光棍儿道!

何子衿给阿念倒了盏桂圆红枣茶,问,“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数?”

“别的事没数,盐课上的事,我还真知道一点儿。”阿念一向鬼精鬼精的,何况,盐粮本也是同知份内之事,就拿这盐价来说,他比正管的王提司还早有察觉呢。要不是王提司今日挤兑阿念,阿念真不见得把这盐价的事说出来。阿念先前就做过一些调查的,他悄与子衿姐姐道,“盐课司正管盐引之事。盐商想卖盐,就得有盐引。而这盐引,都是有价钱的。这盐引的钱,是归于朝廷的。王提司除非不想要命了,不然,这上名码标价的的银子,他再不敢动的。”阿念呷口茶,继续道,“但据我所知,如今每张盐引上头,都要另加一笔费用的。”

何子衿道,“以前有没有这事?”

阿念摇头,何子衿就明白了,“这自来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怪道现在盐贵呢。盐课司多收了银钱,盐商没有不涨价的。”

“就是如此啊。”阿念淡淡一笑。道理其实很简单,必是成本提高,货物才会涨价。倘成本降底,货物只有降价的理。

何子衿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事说与田巡抚知晓?”

“田巡抚不见得不知,只是要我做这出头的枪罢了。”阿念一手自然的放在桌间,指尖儿时不时敲击着桌面,道,“田巡抚心下肯定暗恼我一直不肯向他投诚,柳知府又觉着,咱家与余家是姻亲,田巡抚又是老巡抚一手带出来的,我这心里,定是偏着田巡抚的。这俩人,一个阴柔寡断,一个惺惺作态,都不是什么有担当的。这回我就是替田巡抚做了这出头的枪,于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的。怕是以后再有这费力不讨好的事,田巡抚都要拿我说事儿了。”

“就是田夫人柳太太,田夫人倒还好,中规中矩的官太太罢了。柳太太的性子,可是不好相处的。”何子衿想到一事,道,“说来,今年田太太还特意把她家姑娘送到女学来念书呢。这又瞧着像同咱家亲近的意思一般。”

“眼下不急。大人物们都不急,我更不急。”阿念已有主意。

阿念要是摆出个包子样儿,估计谁都要上来捏一把了。估计他以前就是太包子了,所以,被人摆了一道。然后,他忽然不包子了,非但不包子,直接翻脸把王提司、杜提学、柳知府算是都得罪了一回。田巡抚得知此事,反是对阿念多了几分重视,还特意召他到府里关怀了一番。

阿念完全没有以往的恭敬谨慎,田巡抚一提,“那天请你们吃茶说话,听说你与王提司有些不大和睦,怎么了,有什么事说出来,别闷在心里,坏了情分?到府都是咱们北昌府当差为官哪。”

阿念一幅愤慨模样,“大人即便不问,我都要请大人评一评理!那王提司,骂我不说,竟还啐我,我虽官职不比他,可一样是陛下的臣子,哪容他这般欺辱!自己一屁股屎还没擦干净呢,竟敢来攀赖于我!”

“唉哟,江同知,你也是探花出身,如何这般粗俗。”什么屎不屎的,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大人不晓得,那天王提司骂我叛徒,我叛谁了?我一向忠于陛下忠于朝廷,敢这样骂我,我岂能任由他骂!谁不晓得他惯会装腔作势,前几年我在县里做官,来府城来得少些,可哪回见他都是身着锦绸,腰缠宝带,一身的富贵荣华。如今一个他,一个他家婆娘,出门儿就弄个寒酸样儿,我不过想着同地为官,大家彼此和睦些则罢。谁晓得,欺人太甚!我岂能咽下这口气!”阿念道,“去岁我初来府城,十月里柳知府寿宴请吃茶,我说句心里话,我宁可不办,不想着那个眼!我给州学捐银子,还不是好心,我家娘子一样的好心,杜提学还要拿出来说一嘴!有什么可说的?要不是杜提学提这个,王提司也不能眼红我家娘子的女学!个老婆子嘴,碎的没了边儿!”说着,连杜提学也没啥好印象了!

“杜提学也是想着叫别个官员与你学的意思,他私下常赞你有品格呢。”田巡抚还是为心腹辩了一句。

“品格儿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喝的,无愧于心就是了。”阿念叹道,“大人你高居巡抚之位,哪里知道我们下官的难处?”

“说说看,都有什么难处?”

阿念长叹,“我家娘子就常与我抱怨,说现在出门儿都不知道穿什么衣裳好了。妇道人家,哪里有不爱美的,可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起,这城里就流行着旧来着。我家娘子实在不喜着旧衫,出门就总觉不合时宜。现在我也不懂这是什么事了,咱们做官的,难道不以百姓富庶为荣,反以旧衣旧服为美了?倘当真是贫寒,贫寒并不为耻,但富庶如盐课王提司,都每日穿旧服,此等大伪之人,念耻与之为伍。”话到最后,阿念眉间一派厌恶。

“穿什么不穿什么,不过小事,何必因此不悦。”田巡抚道,“你呀,年轻人,就是太沉不住气了。”

“沉不沉得住气,我先不能受那厮的气!”阿念气哄哄道。

“诶,江同知,你这样可不利于同僚相处。”

“我才不跟这种心胸狭隘的小人相处呢。”阿念道,“先时大人叫我查的那事儿,我已是有了眉目。”

田巡抚神色一震,“说!”

“我听说,盐课衙门在每张盐引外还要征加一笔银钱。”

“具体说说。”

“这银钱多家是按盐引多寡来征的,基本上一百斤的盐引,得付一百零一斤的银子。”

田巡抚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太黑了。”是的,听着不多似的,可盐是日用品,哪家不吃盐哪?非但人要吃,要是有养牲口的人家,喂牲口也得添些盐,这牲口才养的好,有气力。

阿念道,“可不是么,积少成多啊。这一笔钱,我可是没在同知衙门的账上见过的。不过,我这同知衙门,不比盐课衙门是专管盐课的,王提司的官阶也高于我,就不晓得,他有没有交到巡抚衙门了。”这自来,什么税上加征一点儿,只要别太过火,也不算什么大事。各地方衙门都有自己的一点儿截留,这里头,也算是官员俸禄外的一些收入。但,各衙门收了钱,一星半点儿的倒罢了,盐课敢百分之一的加收费用,你这钱不往上孝敬一二,敢自己独吞,那就是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