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美人记(641)

还有能跟江同知搭上线的,直接就过来跟江同知打听了。

盐商商会的会长宫财主受诸盐商的托付,过来江家打听。

先时宫财主家出了个高级拐子的事儿,宫财主就是先拿了人,送了江同知一个大大的政绩。当然,以前宫家同余家的关系也不错,余幸那花园子险烂尾,后来就是被宫家接手,把花园子给修好了。

故而,宫财主在江同知面前,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宫财主没备礼,这也是宫财主的聪明之处,江同知正在查盐课上的事儿,这会儿你大包小包的上门,江同知一看你这智商也不能见你。宫财主因先时与江同知处的不错,江同知还是给了宫财主这面子,让宫财主到书房说话。宫财主就诉起苦来,“我们这贩盐的,就是赚些脚力钱。上头得打点,下头也不能委屈,受挤兑的就是我们了。”

“这么说,我挤兑着你这大财主了。”阿念把后背的软枕放正,悠闲的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

“要说别人挤兑我们盐商,我是信的。”宫财主笑呵呵地摸摸自己的圆肚皮,他人生得圆润,又是天生一幅和气模样,亦会说话,道,“同知大人您,不是那样的人。”别的官儿挤兑他们盐商,无非就是想他们出血罢了。可江同知又不是差钱的,再说,盐商们不是没有往江同知这里打点过,宫财主还想也给江同知修个园子啥的多孝敬一些呢。结果,江同知不过是衙门那里收些例银,这些例银,是给同知衙门的,衙门上下人人有份。江同知也就收这些银子,至于其他私下孝敬,还不如前任文同知呢,起码文同知爱收名家字画,说来这些雅物比直接给银子还花销大呢。江同知却是私下没收过一钱银子。别人怎么看江同知,宫财主不晓得,但依宫财主看来,江同知不是那等贪鄙之人。

江同知不知想起什么,渐渐沉默下来,室内气氛一时凝滞,半晌,江同知道,“盐价的事,你怎么说。”

宫财主那张圆润和气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为难,叹道,“哎,盐这东西,说来,人人都吃,这不是什么金珠玉宝的奢侈品。这是人人都要吃的东西,没人愿意卖得天贵。百姓们吃不起盐,见天儿骂我们盐商黑心肝儿,我们盐商也不愿受此骂名。可我老宫说句老实话,做生意,不一定要赚多少银子,可得有个原则,就是,起码不能赔银子。赔银子的生意,以何为继?”宫财主说着,双下巴一颤一颤,脸上的神情已是愁苦的了不得。

江同知问,“就这些?”

宫财主眨巴眨巴一双小肉眼,江同知将案上的书卷一合,道,“就这些的话,你且去吧。”

这还没跟江同知交心呢,宫财主哪里肯去,宫财主道,“那个,这个,那个,大人想问什么,我老宫必知无不言,言无不信。”

“问你盐怎么这么贵!”江同知露出不耐烦来,道,“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去问别人!巡抚大人那里还等着我交差呢!”

“俺们成本高,给下级盐商的自然就高,他们也得赚钱,自然就贵了!”

“不老实呀!”江同知瞥江财主一眼。

“俺不敢说呀!”宫财主可怜巴巴的看向江同知,眼中满是祈求。

江同知看宫财主那立刻就能拿出绳子来上吊的模样,道,“你回去想想吧,想想怎么站队。”

宫财主见江同知连“站队”这话都出来了,心下一跳,满腹心事的去了。

宫财主刚走,阿曦就过来叫他爹吃晚饭了。

阿曦吃晚饭时还说呢,“每回见着宫财主,我就觉着奇怪,宫财主那么圆,眼睛那么小,怎么会有宫姐姐那样又苗条又大眼睛的女儿的?”

何子衿道,“没准儿宫财主未发福前是个俊俏人呢。”

阿晔对妹妹道,“咱爹咱娘还有我,都是苗条人,不一样有你这样的胖丫头。”

阿曦白她哥,“谁胖啦!双胞胎才胖呢,我一点儿不胖!”

双胞胎不觉着胖是什么不好的事,双胞胎闷头吃花生糊糊,一点儿不介意姐姐说他们胖。阿念道,“有福的人才胖呢,看双胞胎吃东西多香啊。”

何子衿笑,“阿曦小时候吃东西就这样,阿晔小时候总不肯好好吃饭。”

阿曦立刻抓住她哥把柄,“自小就不好好吃饭,叫人着急。”

“我是不好好吃么,我早听祖父说了,你小时候总抢我蛋羹吃。”

“哪里的事,是你吃不掉怕被祖父罚,偷偷叫我吃你剩的。”

“行啦,好好吃饭,不许拌嘴。”龙凤胎自小就爱打架,小时候不会说话,是动手干仗,待得大些,就是君子动口不动啦。待孩子们吃好,何子衿就让孩子们自由活动了,基本上就是阿晔去书房做功课,阿曦给双胞胎上文化课,可怜双胞胎,白天被朝云祖父教育还不算完,晚上还要经受姐姐的摧残。

孩子们玩儿去后,夫妻俩回房说话,何子衿就问,“宫胖子过来有何事?”

阿念道,“来探我的口风。”

何子衿道,“他是代表盐商商会来的,还是自己来的?”

“没什么差别,他是盐商商会的会长。”阿念道,“过来与我诉了一通苦楚,想着两不得罪呢。”

“这死胖子,倒是打得好主意。”

“是啊,我让他回去想想站队的事。”

何子衿“扑哧”就笑了,“那他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管他呢。”

失眠不失眠的,反正宫财主是愁的连晚饭都没吃,宫太太跟闺女报怨,“这江同知,真不是个好相与的,你爹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宫财主是个福态相,这宫太太与宫财主颇有夫妻相,虽没宫财主那样的富态,也是个圆润润的中年妇人,倒是宫姑娘生得纤细袅娜,一幅明眸皓齿的好模样,据说肖似宫太太年轻时。

江同知对盐商发难太迅疾,宫姑娘两位兄长都去盐厂那里不在家,宫太太有事就同闺女叨咕,宫姑娘道,“天大的事儿也不能不吃饭啊,我去劝劝爹。”着侍女去厨下收拾好饭菜,母女俩就去敲宫财主内书房的门了。

宫财主甭看家里豪富,却还算个本分性子,身边儿就一老妻,膝下两子一女,正因家中和睦,宫财主有什么愁事儿,就爱同老妻说,如今儿女也渐大了,宫财主打发了丫环,一面吃饭就把江同知府上的事说了,宫财主叹道,“要是别个事,无非银子开路,这回听江同知的口气,银子怕是不好使的。”

宫太太道,“这上头斗法,关咱们商贾何事?江同知这般说,可是太不讲理了。”

“是啊。”宫财主想,自己的哀兵之策都不好使哩,看江同知年岁不大,却是一点儿不好哄。

宫太太道,“要我说,这江同知虽银子收的少,却是不比盐课王提司太太和气。王太太见了我,都是笑眯眯的,和气的很。”

宫姑娘给父亲盛碗八珍汤,道,“和气有什么用,这站队,得看谁有本事,谁有本事咱们跟谁站一处,爹你可得慎重。”

宫财主叹口气,“我可不就为这个烦恼么。”

宫财主觉着闺女还算聪慧,就问,“闺女,你觉着哪个有本事?”

“我又不懂这上头的事。”宫姑娘道。

“越不懂越好,随便说说。”宫财主自有一番理论,虽然这番理论他还没总结出来,如果让何子衿知道的话,会给宫财主总结为直觉信任。是的,宫财主一向是个很相信直觉的人。而且,他认为,越是干净的孩子,直觉愈准。

宫姑娘想了想就道,“像娘说的,王太太和气,王提司一向是个贪财的,咱们不投王提司,纵是错了,将来亦可用银子来挽回王提司,尚有一搏之力。江同知不大一样,江同知一向不在银钱上用心的,他都说了让爹你站队了。要是不站江同知这边,倘江同知胜了,江同知清算起来,咱家拿什么去打动他呢?”

宫财主将调羹一丢,愁道,“你们说,江同知怎么就不爱财呢。”

宫太太深以为然,道,“要说这当官儿的,收银子反是好说,遇到这不收银子的,真正叫人急。”当初就是因江同知不收私下孝敬,一听说江太太办女学,宫家忙不颠儿的就把闺女送去了。当然,闺女上了女学,也委实好处多多,就闺女本身亦极是受益的。

宫太太试探的道,“要不,明儿我去江太太那里再探探口风。”

“不顶用,你与江太太素无交情。”宫财主拾起调羹,继续喝汤,道,“放心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么。”

宫太太听着丈夫这粗俗话,看这胖子还喝汤喝的香,气的没话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