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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记(91)

陈二妞笑,“三表姐不是也在李大娘那里揽活儿么?她干的怎么样,倒是那天见她送给黄鹂的帕子,也挺精致。”

何子衿笑,“跟薛千针这样的大家自是不好比的,不过,这几年三表姐的活计也是越发的好了。”

远远看到薛先生过来,两人索性住了脚,待薛先生到了,见过礼,一并与薛先生进去了。

中午回家时,连何老娘都知道了薛千针一幅绣图得了一百两银子的事,她正同三姑娘念叨,“你要能学到那样的手艺,这辈子便不必愁了。”

三姑娘笑,“我还差的远呢。”

何老娘一撇嘴,“又不是叫你立码学会,你得用心。”

“我自认也不笨,只是有些绣法人家都不往外传的,一时半刻的也学不会。”三姑娘比任何人都想学到好绣法。如薛千针这般一幅绣图卖一百两银子,应是所有绣娘的梦想了。故此,三姑娘便将心中难处同何老娘说了。

何老娘对刺绣也只是懂些皮毛,论技术,远不比三姑娘。不过,何老娘自觉在人生道路上还是可以指点三姑娘一二的,她对三姑娘道,“真个笨!这是人家吃饭的本领,你跟人家一无血亲二无交情,何况你也在这个锅里搅饭吃,人家如何能把吃饭的本事教给你?偷师!偷师!想学真本事,全靠偷着学!你这绣活儿原也没人教,你是怎么学会的?”

由于长期同何老娘在一处,三姑娘心理素质还是很不错滴,她低声道,“二妞妹妹身边的黄鹂姐姐很肯指点我。”

何老娘脸上此方露出些许笑纹,觉着三姑娘还有几分机伶,“这不就对了。你还不算笨到家,要咱家有这样的能人,早教你了。咱家没有,你就往别处去学。”

三姑娘叹,“只是黄鹂姐姐的绣活也有限,我到现在,能从李大娘那里领些小活计做,稍大些的活计,一则轮不到我,二则我针线还是差些。”

何老娘的法子很简单,“你要觉着哪里不行,就多练,多做。唉声叹气能叹出个鸟用不成!”

何子衿问,“表姐,你有没有见过那幅竹林七贤图,究竟是什么样的,怎能卖得上那样的大价钱?”

“这如何见得到。别说这样的绣图,便是我们各自领的活计,也是做好的直接交给李大娘。我见不到别人的,别人也见不到我的。像这竹林七贤,我一大早的得了消息就去了,想着趁大娘心情好,说不得能得一见,也没见到。”三姑娘问何子衿,“这竹林七贤说的是什么呀,还是四个字的名字来着。”

何老娘不懂装懂,说三姑娘,“这都不懂,竹林七仙,肯定就是竹林里七个神仙的事儿。”

何子衿当下就乐了,何老娘还问,“这是哪七个神仙哪。庙里有这七个神仙的像不?要是有,咱们也去拜拜,叫菩萨保佑你表姐快些学到好手艺。我也不盼着你表姐能一幅绣图卖一百两,能得五十两我也高兴。”

何子衿笑,“您老真不贪心哪。”

何老娘笑嗔,“你知道什么?我早跟李大娘打听过了,李大娘也说你表姐是这块料子。她手巧,干活也俐落,多练两年,等手艺上去,就能领些大点儿的精细活计来做了。”

竹林七仙点化了何老娘,何老娘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闪闪的致富大道,她对三姑娘与何子衿道,“赶明儿咱们去庙里拜七仙去。子衿你也多跟你表姐学学针线,现在你还小,等过两年就别去念书了,跟三丫头去李大娘那里领些针线,你也做针线挣钱。”何老娘已将何子衿毕业后的工作都找好了,还是定点儿单位。

何子衿倒觉着这单位也还不错,道,“成!等我好好同先生学学画画,将来对绣活儿肯定也有好处。”

何老娘眉开眼笑,嘴里絮絮有词,“不求你们到了薛千针的本事,跟上她一半儿就成,你俩一人五十两,一年也有一百两了。”

何子衿&三姑娘:原来您老打的是这个主意呀~

第73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待用过午饭,三姑娘拿了针线,去何子衿屋里说话。

三姑娘跟何子衿打听“竹林七贤”是个什么来历。三姑娘道,“光知道这么个名儿没用。我要是多知道这七个神仙的事儿,见着李大娘也能多说上两句。”

何子衿同三姑娘道,“神仙是祖母是拜佛拜多了瞎拗的,姐姐别信。”便同三姑娘说了“竹林七贤”的典故。

三姑娘道,“以往我总觉着念书还不如学门手艺实在,现在方知短见了。”

何子衿笑,“表姐这两年一心扑在针线上,对别的都不大入心。要是你想学,我虽没念过几本书,但我知道的,都能表姐念叨念叨,如何?”

三姑娘笑,“我正想怎么跟妹妹开口呢。”

“我想不到的,表姐直接说就是。我想到的,不必表姐开口。”何子衿没啥藏着掖着的脾气,何老娘送她去念书,但凡能有益于家里兄弟姐妹的,她都不会藏私。

三姑娘感叹,“也就是咱们一家子了。”她又问,“白天我得做针线,妹妹也得上学,那什么时候方便呢。”

何子衿道,“表姐天光好的时候做针线,等我下午放学,天也快黑了,你就别做了,不然伤了眼睛可是一辈子的事。这会儿阿念阿冽也大了,反正历史上这些事儿,就跟听故事一样。叫他们来一起听,以后对他们念书也有益不是。”

三姑娘笑,“对。妹妹能不能再教我认几个字?”

“那就得从千字文学起了,这上头都是最基础的字,也好记。”何子衿道。

“念书的事我不懂,我都听妹妹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三姑娘拿出针线来做,何子衿瞧着那盛开的牡丹栩栩如生,不禁赞道,“表姐这活计,已经很鲜亮了。”

三姑娘笑,“这活计,若自家用是足够了,若用这个挣饭吃还是差些的。”

“表姐也不用太急,有许多人是做十几二十年的老绣娘了,一时比不上人家也正常。”何子衿知道三姑娘秉性好强,遂出言安慰。

三姑娘笑,“哪里敢跟那些老绣工比,不说远的,东头五婶家的阿琪姐,与我同年,只大我两个月,绣的比我还好呢。上个月她足挣了一两五钱银子。”

东头五婶家也是同族,何琪大几岁,与何子衿来往不多。但何琪的弟弟何沧,何子衿是认得的。何沧与何洛是同窗,以前何洛开学前班时,何子衿常去听课,认得何沧的。后来何子衿改去陈家念书,还请学前班的小伙伴的来家吃饭,大家都来了,就何沧没来。那家伙是个道学,说什么年岁大了,男女有别啥的。天地良心,那年何子衿才五岁……反正自此后,何子衿与何沧就没怎么见过面了,倒不知道何沧的姐姐有这样好的针线。

何子衿瞧着三姑娘飞针走线,道,“我真不敢信还有比三姐姐一样年纪做的更好的。”

三姑娘笑,“所以说人外有人哪。”

“阿沧那家伙是个道学,倒不晓得他姐姐这般厉害。”

“非但针线好,阿琪姐是真的下苦功的,我听说,她常做到三更天。李大娘也很喜欢她,这回我想去瞧竹林七贤的绣图,我没瞧见,但后来见阿琪姐从李大娘收藏绣件的屋子里出来的,想是她见到了。”三姑娘有些怅然。她自问不比何琪笨,手脚也不慢,但有一样,她没何琪刻苦。何子衿常劝她不要在光线不好的地方做针线,还在院子里种了枸杞子给她泡水喝,她也怕把眼睛使坏,晚上从不做针线。可如今被人比了下去,三姑娘那争强好胜的心又起来了。

何子衿劝她道,“现在年纪都小,何必那样苦熬。我听说,许多绣娘到三十多四十岁眼睛便不行了,就是因费眼太过的缘故呢。这会儿熬神太过,以后是要吃亏的。何妨慢慢做,把眼睛护好,到时那些不注意保养眼睛的人都不成了,姐姐还能飞针走线,细水长流才是王道呢。”

三姑娘似乎很难释然,何子衿自诩为教育小能手,忽悠人还是很有一手的,她道,“我往时去姑祖母家念书,薛先生时常同我们说,匠人同大师的差别在哪儿呢?不在于刻不刻苦,更在于懂不懂得思考。每天针线不离手,眼睛累,手累,哪里还有思考的时间。绣花我远不如表姐,可是画画的话,你画一朵花,如果只仿照别人的画去画,这花再好也很难超越仿的这张画。想真正画好这朵花,便要多思多看,要真正看到这朵花,花是怎样开的,怎样谢的。开的时候是什么模样,谢的时候又是什么模样,这些看到心里去,才有可能画好一朵花。我想着,事同此理,姐姐若真想成为薛大家那样的人,下的功夫便不只是苦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