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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城陶(13)

作者: 甜羹 阅读记录

眼睁睁看着牛陶一摇一摆端着一坛子酒出了门,族长几乎是瘫坐在自家椅子上,憋了半天吐出三字。

“个强盗!”

跟着牛陶出门的应琰,怀着同情的心情回头看了族长一眼。

谁让您非要撞上去呢?

☆、第 13 章

族长到牛陶家里的时候,她早已和应琰坐在二楼的美人靠上喝上了。

牛陶眼尖,看见了楼下的族长,朝着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碗,带着得意到欠揍的神情对他笑道,“好酒啊族长。”

应琰也举起了手中的酒碗,浅笑着朝族长远远敬了一礼。

族长在下面瞅着这两人的笑脸,就回想起二人在路上相伴的身影,既觉得别扭,又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合适。

大概自己到底是老了,想着给牛陶找个依靠竟开始胡乱拉配起来。他这样想着,叹口气,低头便朝楼上走去。

三人就这藤梨酒喝到了暮色四起。

牛陶的屋子地势高,离月族族人的群居点又远些,因而此刻的月族中灯火辉煌摩肩接踵,而这里只有依稀的欢闹声和高亢的虫鸣声,清净许多。

应琰酒量一般,往常席上不过喝个两杯,今日却也陪着喝了大半坛。大概真是好酒因而贪了杯,又或许是对的酒伴趁了酒兴。

不过喝多了的后果便是,他此刻头重脚轻,真的醉了。

应琰向来便是一个自制能力极好的,即便是喝醉,他也只是不做声地乖乖靠着扶栏侧坐着,眼眸低垂,像是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实际上,魂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而月族人的酒量又是极好的,尤其是月族处地湿气重,不管春夏秋冬,不论喜悦悲伤,必得三两成堆喝上几杯,一则祛了湿,一则解了愁。

因而族长和牛陶只是越喝越乐,越喝话越多。尤其是,牛陶。

她从月族的风土讲到族长边喝酒边抠脚的毛病,然后又开始取笑应琰。恰好醉酒了的应琰是一副虚心听教的模样,她便说得更开心了。

“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说话。长了张算计人的脸,还不愿意跟人说话,还以为你心里打了什么算盘,谁也不能跟你交心呀。那你说你活得多孤单。”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玄妙的很,有时候勾肩搭背相处了十年也总觉得隔着一层,有时两个完全不相熟的旅人,只是坐在茶棚里喝了碗酒的功夫,便一股脑讲尽了压箱底的事儿,稀里哗啦抱头一顿痛哭。

很明显的,族长在这顿酒以后,对应琰的态度也已经从客气变得亲近了很多。他听了牛陶嫌弃应琰的话,往日早拦着了,此刻他脸上竟笑的乐呵呵,手也不自觉得往脚那处探去,结果被牛陶一记眼刀,下意识缩了回去。

牛陶看着面前不住点头的人(实际上是醉到失去思考能力)继续道,“你看你自己是不是也这么觉得。你说你要是回去了皇帝给你升官,那不得受多少人不待见,就你这样什么都憋在心里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了。”

应琰一点,一点头。

族长听不过去,闹了她一句,“倒还是你个山里的野娃娃懂得多了,还知道教人家怎么做官了。”

牛陶哼了一声,却瞧着应琰还在点着头,终于看出几分不对劲来。“族长,他这不是醉了?”

说着就拿手顺势推了一下应琰的肩,应琰一下有些失重往后一倒,却因这一激灵醒了些,脱口便道“阁下说得甚是。”

……牛陶无语地转过脸与族长一对视,“他醉了。”

族长今日也有儿女归家,原本就在这呆的有些晚了,因此牛陶就劝他先回去,自己留下来等应琰清醒些了,再送他回去。到底今天全族上下都沉浸在节日气氛里,族长一来归心渐,二来又想着应大人无甚危险,便安心地回去了。

不得不说,族长从来也没把应琰归为“危险”,也更加不担心牛陶有什么危险。要说起来,不知道是应琰的幸,还是牛陶的不幸。

以应琰一个七尺男儿的身长,牛陶无力将他扛回屋,只得把他就地放平在美人靠上休息。

奈何这个人根本不合作,硬挺挺地非要坐着,任是怎么推怎么拽就是不肯躺下,但坐着又不安稳,一摇一摆像要掉下去。

牛陶在这凉爽的夜晚,生生折腾出一身汗。

终于,她抛弃了“硬的”,打算来点“软的”。

“应炎,应炎?我是牛陶,你听到吗?听话了,躺会吧,嗯?”

牛陶面对应琰坐着,看见他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便慢慢倾身过去,侧耳细细辫了辨。

“嗯?你说什么?”她问。

应琰努力地做出一副清醒的样子,却抵不过醉意只得微微眯着着眼睛,“琰,乃美玉名。”说的含含混混。

“什么什么玉?”牛陶一头雾水,内心更坚定以后坚决不让他再多喝了。

应琰忽然端正了坐姿,挺起了背,坚定地望着牛陶,若不是他眼中仍然失焦,牛陶差点以为他酒醒了。

他认真地看着牛陶,道“是应琰(yǎn),不是应炎(yán)。”

牛陶脑子里全是怎么将应琰放躺下,嘴里只毫无诚意地用“好好好”应和着。

显然醉了的应琰大人仍然不满意,他皱起了眉,再次一脸认真道,“是应琰,不是应炎。”

牛陶这才反应过来,大概自己一直就记错了这位的名字,不过她也没多想,给应琰配合地顺毛,“是应琰,不是应炎。”她识汉字不多,哪里知道什么琰是个什么字,眼下只是顺嘴安抚着。

应琰好似还不满意,他慢慢闭眼又睁眼,然后拉过面前人的手,用手指一笔一画地写上了“琰”字。

牛陶初有一瞬的惊讶,但很快就被旁的分了心——他们二人怎的离得这么近。近到她都能看清他眼角极淡的一颗痣,近到都能感受到他呼吸里带出的热气。

还有自己手掌上传来的酥酥痒意。

哪里还管得他到底写了什么。

忽然麻麻的痒意停了,眼前却是应琰的紧紧盯着自己的眸子,迷迷朦朦却又执拗。

他问,“怎……么写?”

牛陶傻傻地看着他,轻轻啊了一句。

应琰抿了抿嘴,又拉过她的手,这次配上了解说,“王……字,然后是炎,是……美玉之意。”说完以后他好像真是抵不住睡意地闭了眼,牛陶还当他就此睡过去了,却听到他不厌其烦地又问,“怎么写?”

牛陶没料到这人竟会如此执着,不过也终于记住了这个字。她对着应琰重复了一便,“王字,然后是炎,是美玉。”

应琰的神情一下放松了,身体不由往旁侧倒去,牛陶赶紧探身往前拉住了他的衣襟,将他调整到合适的位置躺下,他也总算合作地随她摆弄了。

应琰只记得耳边有人道了句,“睡会吧,我在这儿。”他便沉沉入梦了。

☆、第 14 章

应琰被清脆又连绵的虫鸣声叫醒的时候,眼并未立时睁开,大概是因为醉酒的关系,他觉得眼皮似千斤重,脑子也混沌空白。

奇怪的是,他的头却不晕不疼,只是身子使不上力气,整个人酥软酥软,飘飘忽忽。

自他懂事以来,便很少有如此不清醒不受控的状态,端肃明礼是他作为应家独子贴在身上的一层人皮,侵肤入骨。因而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控状态却无力动作,心中不由有些急躁。

就在此时,他嗅到不知哪里传来的一阵香草味,清新苦涩,却令人忽觉松快。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总算睁开了眼。

应琰花了点时间醒了醒神,弄清了现在自己的处境。

天还是黑的,他还在牛陶家。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理了理发冠,这才环顾起四周,她并不在。

他晃晃悠悠地,好半天才站起来。

“哎,你醒了呀?”应琰转头看去,是牛陶。

她站在楼梯口,端着一个坛子,不知里面是什么,却是极为熟悉的一阵香草味,就是方才在睡梦中闻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