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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大理寺(94)

将马头调转到左前方向前奔跑着,她掏出靴中藏着的匕首。待到一处树林特别茂密的地方,她拿捏好力道,在马臀处轻轻一扎——用力过大,马儿势必要暴躁慌乱,无法固定方向前行;用力过小,马儿觉察不到痛意,无法维持现有的速度。

见它打了个响鼻后开始狂奔,傅倾饶心知差不多了。努力搜寻前方,看到一棵树微微垂下了个横着的枝桠,她暗下决心,掏出怀中钩锁,在马急速奔到那树前时,猛然将钩锁抛出……

十几匹骏马疾驰而过,马上的人背着弓箭眼神凌厉,显然是个中好手。

傅倾饶心跳得极快。

她不过是个过路之人,连硬闯也算不上。怎地让这些人如此在意,竟要取了她的性命?

她方才经过的时候,可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她努力放稳呼吸,生怕那些人会望向这边发现她的存在。直到那些人去追盖了白色斗篷的马儿时,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方才出来的时候习惯使然,顺手披了斗篷。

如今正值寒冬,大树的叶子早已枯萎掉落。若是没有那斗篷来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的话,她想脱身还真有些困难。

眼看着那些人已经行得有些距离了,她再不敢耽搁,将轻功使到了最佳境界,沿着方才的路,飞速朝着先前看好的那个山坡掠去。

心知那些人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她不敢托大,到了山坡之上,便速速寻了个极其隐秘的地方,好生藏好。

腊月底的天,极其冷。山上比起山下,又要冷上几分。阴潮的巨石之间的缝隙,比之外面,更是要寒上许多。

没了斗篷的傅倾饶在这种情况下,愈发觉得寒气入体不堪忍受,冻得牙齿都要发抖。

她蜷缩着身子放缓呼吸,努力将身体的热量消耗减至最低。静静地听着一帮人骂骂咧咧走近,又骂骂咧咧走远,依然不敢挪动分毫。

在这样的时候,不知怎地,她就想起了段溪桥一遍遍斥责她的话。

寒气入体,少不得要受罪。

他最爱说的,便是这些。

如果让他看到她此时此刻的情形,肯定会怒骂她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子,不知会不会气得拔刀砍人了。

傅倾饶深深叹了口气。

是她托大了。

其实她不过是急着寻找一个失踪了的少年。一想到此刻找到他后,或许他能在新年结束前回到故乡与妹妹团聚,她就有种欣喜地想要速战速决的冲动。

可就是这股子冲动,让她在那人挑衅之时忍不住还了口,又使得她到了如今的境地。

她暗暗反省着。

本以为这样让自己不住地思维一刻也不停止,就能阻止那一阵阵袭来的困倦。可是她前一晚坐了一夜本就没有睡好,此时就算境地极为不妥,她也实在坚持不住。迷迷糊糊地,竟是瞌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间,她猛然惊醒。因为她听到了敲击岩石的声音。

虽然很轻,但是她可以听清,是三长三短而后两长两短这样循环反复的节奏。

那是属于她和哥哥们的节奏。

按捺下心中的感伤与惊喜,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也在石壁上轻轻叩击起来。

许久后,久到她都以为自己要再次昏睡过去了,终于,听到脚步声逼近。而后,便是楚云西探身而入。

傅倾饶选的这处空间很小。楚云西尽了最大的努力,也不过才探进来小半个身子。

他伸出手,拉着傅倾饶一点点往外挪去。可是她的脚已经冻得完全麻了,根本没法走动。他别无他法,只得努力放轻了力道,拽住她一点点往外拖。

出了那方寸之地后,傅倾饶才发现,外面竟然已经全黑了。也不知她睡了多久,难怪已经全身僵硬了。

楚云西不发一言,弯下身去,指了指自己脊背。

傅倾饶慢慢趴了上去。他将她扶好,背了她慢慢往下走。

原以为他会大声斥责她,谁知,他居然一句话不说。

对着这样的他,傅倾饶不知怎地,总有些心虚,不由自主就弱着声音絮絮叨叨着。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不过是个铜矿而已,怎么不让人去看?”

“我都说了是要找人。可他还是不肯让我过去。”

“难道他们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可是以前也没听说过这里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啊。怎地今天就不行了?”

她说到这儿,自己便是一愣。

是啊,如果此处每天都这般诡异,早就被人发现了。

先前那些少年也是来了此地后和人起了争执。

……今天到底因了什么而如此特别?

而且那些追她拦她之人的作风,总觉得有些眼熟,却因寒冷之下脑子发僵,死活想不出是在哪里见过。

到底是哪里呢?

她正兀自出神,就听楚云西轻声说道:“下次切莫如此莽撞了。有什么事要做,喊我与你同去。”

傅倾饶讷讷地“哦”了声,止了思绪。

片刻后,她觉得头有些昏沉,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遍寻你寻不着,就去了三王叔府里。后来在王府不远处的沙地看到了个树枝画的图,便想着你或许来了这里。”

“可你怎么会找到这个山上啊……”

楚云西将她往上扶了扶。眼看着已经快到山下,他心中有些惋惜,却也低低笑了,“以前你最爱玩捉迷藏。哪次你藏起来,不都是被我找到的?”

傅倾饶模模糊糊问道:“咦?不是二哥么?”

他半晌没答话。

许久后,他才轻声说道:“不是。”顿了顿,又道:“都是我寻到了,然后告诉他的。”

可是没有得到应答。

耳边是她轻柔规律的呼吸声。

她,已经睡着了。

☆、第86章 争论

傅倾饶一觉睡到天亮。

她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茫然。直到半晌后,方才恍惚记起,自己昨日到底经历过什么。

猛然坐起身来,牵扯得周身一阵酸疼。静坐片刻缓了缓,她揉着有些发疼的额头,这便穿衣下了床。

屋内有个食盒。打开来,里面搁着几个炖盅,盛着的是尚有温度的早饭。

用过饭后,在院子里溜达了半晌,她看了看四周,总觉得有些安静得诡异。琢磨了许久后,她终于明白了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昨日私自去了那山边一趟,被楚云西救回来的时候,他竟然一句都没斥责她。这也罢了。如今都日上三竿了,竟然没人叫她起床、也无人说她昨日太过鲁莽……

傅倾饶摇头苦笑。

许是平素被他们说过太多次了,如今做了冲动之事后没人斥责,她竟是感到奇怪起来。

溜溜达达出了院子,她无意识地向前行着。走了半晌,这才惊讶地发现王府不知何时已经装扮了起来。道路两旁的红灯笼随着寒风来回摇晃,在冷白的冬日里,添上了一抹喜色。

傅倾饶不由露出了个微笑。

她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斗篷,这才想起来一事——昨日她为了引开追兵,将楚云西送她的斗篷挂在了马背上。如今斗篷是拿不回来了,论情论理,她都该和送物之人道声对不住才是。

于是转道去往楚云西的院子。

刚踏进院门,她就听到两人的说话声。脚步顿了顿,正欲收回去势转身离开,谁知院门旁边立着的楚里眼尖望见了她,已然出声唤道:“傅大人,您来啦。”

院子里的两人便齐齐转头看她。

傅倾饶木着脸转向楚里,勾起嘴角微微一笑。默了默,又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指了指头顶上同样灿烂的大太阳,朝着两人招呼道:“早上好。今日的太阳不错啊!”

那二人望了她一眼,齐齐扭过头,继续谈话,并不接她的话茬。

傅倾饶的笑僵在脸上,继而叹了口气。

他们果然生气了。她就知道,这俩人没那么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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