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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子没法过了(16)

“我只在行军打仗的时候吃过烤熟的。”卫屹之在她身旁坐下,反问了句:“你尝过?”

“当然,当初我在荆州时,有半年都靠这个果腹,什么吃法都吃遍了,连皮都能做出几样菜来。”

卫屹之被她说得忍不住笑起来,忽然一愣:“荆州?我记得八年前荆州大旱之后蝗灾,颗粒无收,饥民遍野,你便是那时候回的谢家?”

谢殊怔了怔,扯了一下嘴角:“你连这个都知道?”

“你忘了荆州就靠着武陵郡吗?”

“啊,说的是。”谢殊低头洗山芋,默不吭声。

那已经是太久远的回忆了,龟裂的大地,漫天的飞蝗,饥饿的呻.吟……

她和一群小伙伴一起去很远的地方偷山芋,每次都像是去行军打仗,那是当时最高贵的使命,因为每个人都担负着家庭存亡的重担。

后来伙伴们一个个不见了,有的饿死了,有的被卖了,还有一个偷完吃的逃跑时被逮到一顿痛打,落下了伤,拖延了几个月病死了。

人命不值钱,值钱的是食物。

那段记忆太惨烈,她已经不想再记起。

只能说谢家人出现的太是时候了,在她和母亲走投无路的时候,送来了一线生机。

“如意,我好像从未听你说起过你的母亲。”卫屹之见她洗了大半天也没洗好,忍不住拉回她的思绪。

“我母亲……”她坐直身子,冲他笑了一下:“八年前就过世了。”

卫屹之被她的笑弄得愣了一下,那并不是她往常惯有的笑容。

“是我唐突了,对不住。”

“没事,都那么久了。”

卫屹之虽未亲眼见识过那场蝗灾,但也有所耳闻,再看谢殊,多少有些不同。

“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以后定会诸事顺利的。”

谢殊地给他一只山芋,哈哈笑道:“我只想眼前这事顺利过去就行。”

卫屹之接过来咬了一口,细细嚼下,清脆甘甜,这东西居然喂养出了当今丞相。

他看一眼谢殊,恍然发觉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此人。

十三章

王敬之还没来,追兵竟折返了。

之前找来的那些人可能笨,那个吊梢眼却不好糊弄,找了几圈无果,就猜是被骗了,于是又带着人杀了个回马枪。

谢殊听到人声,连忙兜水扑灭火堆,夕阳将隐,四下陷入昏暗。卫屹之却还在不慌不忙地品尝山芋,他似乎刚刚发现这东西生吃的妙处,吃的还挺香。

山太平缓,要冲上来快得很,不多时吊梢眼就到了跟前。

“果然在这里,快逮起来!”

众人蜂拥而上,刚到跟前,倏然一阵破空风声,当前两个大汉仰面倒了下去,衣襟被划出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汩汩而出。

卫屹之手一抖,长鞭游蛇一般收回。 

吊梢眼被他的身手唬住了,但为了保命也顾不上了,大手一挥道:“一起上!”

卫屹之丢下山芋,霍然起身,一手挟起谢殊,一手甩鞭,数十大汉被他抽的倒地不起,他势如闪电,轻轻松松拓开道路,向山下疾行而去。

吊梢眼捂着被抽肿的脸颊捶地大呼:“快追!!!”

谢殊被送到马上方才回神,托起差点掉下的下巴,干笑道:“仲卿果然好身手,不想在兰亭无缘得见的武艺在此见到了。”

卫屹之翻身坐到她身后,“你倒还有闲心说笑。”说完狠抽一下马匹,离弦之箭一般朝远去奔去。

谢殊几乎被他整个携在怀里,不自然地动了一下.身子。

后方的追兵因为不敢张扬,没用车马,脚程本来是赶不上卫屹之的,但陆熙奂亲自带人来了。

他回去后久未得到消息便知事有变故,联合顾家人马来援,得知谢殊刚被救走,气得脸色铁青,当即命人急追。

这次的人不是先前那些装作家丁的莽汉,训练有素,雷厉风行,身骑烈马,分成双股自两翼侧抄,很快便将谢殊和卫屹之围住。

“一路往前,千万莫停。”卫屹之在谢殊耳边低语一句,将缰绳递在她手里,而后搭箭前指,三箭连发,连杀三人。

谢殊骑术不精,硬着头皮冲过豁口,心有余悸。

众人被这下骇住,士气大减,一时犹疑,速度慢了下来。

陆熙奂远远看到,要亲自去追,被顾家公子顾昶拉住:“此人身手了得,不惧你我威吓,只怕不是等闲之辈,还是让手下去追,出了岔子也好推托。”

陆熙奂觉得言之有理,不再亲自前往,只在后方跟随,让手下继续卖力。

大家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上。

卫屹之一路疾驰,身后追兵如影随形。他嘱咐谢殊握好缰绳,回身又是一箭,正中领头之人的马匹。

马失前蹄摔倒在地,后方急行而至的人马被绊地摔了一地,但没受影响的人依旧紧追不舍。

“丞相!”

远处传来了呼唤,谢殊眯眼望去,昏暗的天色下,前方的人宽衫大袖还未换下,不是王敬之是谁。 

“姓王的到了!”陆熙奂看到那浩浩荡荡的府衙军,气闷地掼了马鞭。

功败垂成。

顾昶脸色阴晴不定:“真是见鬼,明明手无缚鸡之力跟个娘们儿一样,这么多人竟拿不下他!”

这时谢殊忽然勒马调头,大声喊道:“前方可是陆家公子陆熙奂?本相被贼人追击,请陆公子出手相助!”

顾昶诧异道:“他知道是我们干的?”

陆熙奂也很惊愕,但还不至于慌乱,咬了咬牙道:“罢了,闹大了我们也没好处,反倒打草惊蛇成不了事,丞相既然给了个台阶,不如顺着下吧。”说完蓦地大呼一声:“哪里来的流寇胆敢伤我大晋丞相!”而后一扬手,命身边手下前去逮捕自己人。

谢殊故作感激,遥遥朝二人拱手致谢:“多谢陆公子出手相救。”

陆熙奂强颜欢笑,远远回礼:“丞相言重了,这是应该的,我们二人偶然经过,哪能见死不救呢。”

王敬之看出了端倪,打马过来道:“丞相受惊了,这些‘流寇’要如何处置?”

“刺史处理吧。”

“是。”

陆熙奂和顾昶眼睁睁看着自己人被府衙军押走,死死揪住缰绳,愤懑难当,踟蹰许久,终究没有上前,草草告辞离去。

这是个哑巴亏,只能认栽。

天色昏暗,王敬之直到此时才看清谢殊身后坐着的是谁,吃惊道:“武陵王怎会在此?”

“说来惭愧,本王一时贪图玩乐,行猎至此,竟路遇谢相,也是赶巧了。”

明明亲眼看着他走的,结果他却出现在了这里,王敬之少不得怀疑,但见他此时手握长鞭,背负长弓,又的确是打猎的模样。

他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见谢殊此时形容狼狈,忙吩咐下人去牵马车过来。

卫屹之翻身下马,扶谢殊下来,天色昏暗,但他目力极好,无意间瞥见了她穿草鞋的脚,不禁一怔。

那脚趾圆润白嫩,穿草鞋比她穿靴子时要小很多,虽只看了两眼,但感觉比起女子的脚也毫不逊色。

但他很快就压下了这心思,若是被谢殊知道他有这想法,那就是冒犯了。

回到王家,王敬之下令不可妄议此事,而后命令婢女好生伺候谢殊梳洗更衣。

但那群婢女都被丞相赶出了房门。

谢殊身心俱疲,在浴桶里就差点睡着了,后来还是谢冉来求见才把她从半冷的洗澡水里解救了出来。

谢殊收拾妥当,打开房门,谢冉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才走进门来,低声道:“好在有惊无险,若是丞相遇险,谢家危矣。”

还有句没说出口的话是,他也危矣。

谢殊坐去案后,示意他也坐下:“此事是南方士族所为,但他们的目的应该不是要我的命,否则一早就下了手。”

谢冉替她倒了杯茶压惊:“那丞相可知他们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