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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子没法过了(28)

皇帝总算起了身。 

谢殊进殿中行过礼,皇帝连看也不想看她,拿着个湿帕子轻按额角,问道:“武陵王怎么了?”

“陛下,武陵王应该很快就会去会稽提亲了。”

“什么?”皇帝手里的湿帕子掉到了地上:“谢相如何得知的?”

“王家人亲口所言,岂会有假,所以陛下万万不可废太子啊!”

皇帝又愣了:“这与废太子有何关系?”

谢殊认真道:“陛下您想,武陵王与王家一旦联姻,势力必然大增。他又与九皇子交好,若九皇子成了太子,那他便是如日中天。陛下重用他是好意,可若是养虎成患,岂不是得不偿失?”

皇帝嘴角抽的厉害,一只老虎跑来警告他另一只老虎的厉害,这都什么事儿啊!

话不宜多,谢殊留了句“陛下三思”,出宫回府。

襄夫人这几天正高兴着呢,好不容易儿子松了口,眼看就要抱上孙子了,太后忽然将她宣进了宫。

卫屹之并不知道此事,下朝回去听管家说母亲抑郁地卧了床,大感意外,连忙前去问候。

“谢家没一个好东西!”襄夫人抱着枕头大哭:“谢铭光拆了你一桩姻缘也就罢了,他孙子居然又拆你一桩姻缘,还让不让人活了!”

卫屹之从她哭嚎声中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太后从皇帝那里得知了王卫行将联姻一事,便召了襄夫人去好言劝说了一番,大意是,像前一桩婚事那样找个家世普通点的姑娘就挺好的,犯不着找王家这样的大户来让皇帝难受嘛,大家都是一家人,要彼此体谅不是?

“这算什么一家人啊!”襄夫人又对着卫屹之痛哭:“可怜我的孙儿啊……”

卫屹之扶着她的双肩耐心宽慰:“母亲怕是误会了,谢相哪有闲工夫来拆我姻缘,千万不要听信挑拨。”

襄夫人哭声一停,对他怒目而视:“你居然帮他说话!你……滚出去,不要来见我!”

卫屹之知道母亲的火爆脾气,只好避其锋芒,退出了门。

流言就像长了脚,很快就传遍都城。谢家又开始破坏卫家姻缘了,这两家是宿世仇敌吧!但大家都没想到的是,武陵王的拥趸与谢丞相的拥趸居然第一次坐到了一起,和平相处起来。

“谢丞相实在太狡诈了,居然这么对我们郡王,不过郡王也许真会延后成婚了,多好啊……”

“哼,我们谢相出手,岂会落空?等着吧,你们武陵王绝对成不了亲!”

“来来来,再喝一杯。”

“好说好说。”

谢殊很忧郁,比被卫屹之误会自己是个浪荡公子还忧郁,她只是小小利用了一下这事儿而已,真没破坏过他的姻缘啊。

又连着几日下朝没见到卫屹之的人,谢殊已经做好跟他彻底决裂的准备了。

沐白这时忽然道:“公子有没有注意到,这几日武陵王的车马都没有回青溪,都是往乌衣巷去的呢。”

“哦?”谢殊接过他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额上浮汗,坐入车中,叹气道:“去卫家旧宅看看吧。”

旧宅里没有管家,苻玄应的门,将谢殊引去宅中一座两层阁楼前,请她自己上去。

谢殊上了楼,发现这里不是住人的,而是藏书的。

卫屹之临窗跪坐案后,身披薄衫,乌发未束,正执笔书写着什么。

许久没有私下见面,谢殊先在腹中拟好了措辞,刚要开口,却见他案头放着一本《明度经》,意外道:“你这是在抄佛经?”

“嗯。”卫屹之抬头看她一眼:“得罪了家母,只能抄佛经给她求宽恕了。”

谢殊自然明白是什么事,讪笑了一下。

“如意找我有事?”

谢殊努力挤了挤眼睛作感动状:“仲卿还把我当兄弟,那我就直说了,不管你我朝堂政见如何不合,私底下我是不会做那种拆人姻缘的事的,你要相信我的为人。”

卫屹之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谢殊看看窗外:“日头还早,要不我来帮你抄一些?”

卫屹之垂眼继续抄写:“也好。”

谢殊撩袖握笔,正要书写,忽然看见他的字,惊讶道:“你的字居然这么好看?之前看你书信,我还以为是有人代笔呢,这字比起王敬之也不差啊。”

卫屹之嗤笑一声:“王家书法还是我卫家人教的,你不知道?”

“原来如此。”谢殊啧了一声:“那我还是别写了,襄夫人铁定会认出来的。”

卫屹之搁下笔:“你写个字来看看呢。”

谢殊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了个“殊”字。

卫屹之起身坐到她旁边,看过之后指了几个地方:“这几笔下笔轻了,这里反而重了。根骨不错,你是疏于练习吧。”

谢殊叹息:“我哪有时间练字,那几年不知要读多少书,成天就是背书。相府后院有块地方,因为我每日在那里放声背书,弄得至今连只麻雀都不敢去呢。”

卫屹之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连日来的郁堵似乎也散了不少:“我那时是因为被家母禁言,不能说就只能写,几乎将家中所有兵书都抄遍了,字自然也就练出来了。”

“原来如此。”

谢殊低头照他说的把字又写了一遍,卫屹之忍不住在旁指导:“那里不要太用力,对,提勾转腕得干脆。”

“这样?”

“不对,”他凑过去,自然而然握了她的手:“这样……”

笔落下去,两人都怔了怔。谢殊侧头看他,他也转过头来,二人近在咫尺,几乎鼻息相闻。

谢殊轻轻挣开他的手,“好了,话说清楚就行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卫屹之目送她下了阁楼,转头看着她写的那个“殊”字,良久之后,提笔改动了一下。

“殊”变成了“姝”。

他搁下笔,深深叹息。 

二四章

大半月过去,建康城里已经到了炎热难当的地步。

谢殊为了不惹人怀疑,干脆成天穿窄袖胡服,美其名曰个人爱好,其实有多热只有自己清楚。现在她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晚上睡前拆掉裹胸布的那刻了。

凉快啊!

身体上虽然不舒服,心里却很高兴。谢冉已陪太子玩出了门道,哄得太子乐不思蜀,果然信任上了他。

打铁得趁热,谢冉于是动情地跟太子说起了自己的“悲伤往事”。他把谢铭辉说成了老年得子望子成龙的慈父,把自己说成了只顾个人不顾孝道的逆子,最后用无比沉痛的语气做了总结:“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太子深受触动,当天就被他说动了,脱了外衫,手捧戒尺,长跪皇帝寝宫外,告罪忏悔。

皇帝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己儿子,既然真心实意地说了要悔过,看他年轻,也许还能教导过来,何况那日谢殊的话也的确让他有了膈应。

虽然太后敲了边鼓,王卫若真要联姻,他也只能眼巴巴瞅着,目前看来,也只有委屈一下九儿了。

皇帝丢了敷额角的帕子,长叹一声:“罢了,此事暂且搁下吧。”

消息一出,谢殊欢天喜地,九皇子怨气冲天。

九皇子大名司马霆,人如其名,小小年纪已显露出暴烈脾性,不过他学文习武样样精通也是事实,加上母亲是恩宠不衰的袁贵妃,自出生起就被皇帝捧在手心里呵护着。

连着两次被谢家坏了好事,九皇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百官下朝后,他特地等在谢殊必经宫道,打算给她个下马威。

谢殊身着浅色胡服,一手举着折扇遮着阳光大步走来,两边有关心她的宫女跃跃欲试地想上前去给她遮阳打扇,一瞥见不远处黑着脸的九皇子,顿时嗖地四散开去。

谢殊低头匆匆往宫门奔,压根没注意到有人等着自己,直接就把九皇子给无视了。

九皇子怒火腾地上窜,当即一声大吼:“谢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