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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恩师(116)+番外

“是……”高平垂着头,悄悄看了一眼他的神色,躬身退了出去。

司马玹站了片刻,出殿回了寝宫长乐殿。

没有让内侍伺候,他自己亲手换上了十二旒珠的冠冕和龙踏祥云的朝服,最后又从床头的暗格里取了一卷黄绢出来,纳入袖中。

走出殿去,着内侍传旨,他要亲自去东篱门的城头。

浓云遮了穹窿,大风狂作,半分感觉不到风和日丽的气息。

白檀已经被司马瑨送回帐中休息。她还没用早饭,方才吐了半天也只是吐酸水,一会儿又好了,料想可能是饿的,所以就乖乖去帐中吃饭去了。

城下情势已经一触即发,司马瑨只稍微陪伴了她片刻便去调拨兵马了。

大军已经被重整,压去城下,司马瑨打马领兵在前,玄甲凛冽,马嘶萧萧,随时都可以发起攻城。

城楼上原本搭弓严阵以待的士兵们忽然撤了手退开了去。他眯了眯眼,看到上方露出了诸位世家大臣的身影,竟然与守军们站在了一排。

“司马玹这是要拿世家来挡本王的路了。”司马瑨转着手里的马鞭,似笑非笑地看着上方。

祁峰和顾呈听了便笑开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反正就是要用笑来表达对此举的不屑就对了。

上方的大臣们神色各异,王丞相、谢太尉和白太傅站在中间,最边角的位置站着王焕之,看他姿态倒是挺悠闲的。

不过片刻,大臣们忽然动了动身子,朝两边分拨开去,司马玹已经走到中间,垂着头,温和的问话传了下来:“凌都王这是要反么?”十二旒珠隔了他的视线,在风中微微摇曳。

司马瑨笑道:“陛下何出此言?臣弟是要清君侧,免得有小人挑拨你我君臣关系,也好让都中尽快恢复如常,世家大族可以安心彻查乱党。”

司马玹一手扶着城头石砖:“那就是说凌都王非要入城了?”

司马瑨草草抱了一下拳:“陛下英明。”

话音散在风里,风却又大了一分,仿佛连大地都被吹得开始震颤。随着风声,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斥候打马飞奔而至,在司马瑨面前禀报,发现了逼近的大军。

上方视野开阔,大臣们已经转头看了过去,左侧滚滚尘烟里赶来了大军,当前士兵高举着卫字大旗。不过片刻,右侧竟也赶来了乌压压的一片大军,踏过旷野,直奔到营地百丈外停住,当中竖着荀字大旗。

司马瑨的军队恰恰被夹在了中间。

这阵仗和声势太大,连白檀都感觉到了,连忙从中军大帐里跑了出来,贴着营门边望出去,两边都是潮水一般的大军。

瞬息万变,司马瑨顷刻间就落了下风,她的手心里都紧张的冒出了汗来。

仰头朝城头上看去,司马玹一手扶着城头上的护栏,依稀能看见他脸上温和的笑,风中送来了他痛惜的话语:“千龄,朕多年来对你恩宠有加,你为何要这般想不开,行差踏错?”

白檀蹙着眉,又转头去看司马瑨,他倒是依旧稳稳地跨在马上,冷声道:“臣弟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陛下不用扣罪名,下令动手就是了。”

司马玹叹了口气,朝身后看了一眼,一名守将立即上前,举起旗帜朝两边用力地挥舞了一下。

军令已传,捉拿叛军。

白檀立时心提到了嗓子眼。

远处的卫隽银甲白袍,跨在马上一动不动,身后的大军静默无声,像是陷入了泥潭,胶着凝结而成一片死寂。

他遥远的对面,荀渊黑甲红袍,跨马而立,也悄然毫无动作。

出乎意料,两边像是压根没看到城头上的旗语一般。

白檀疑惑地看向上方,司马玹似乎也很意外,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名守将赶紧又挥动旗帜,这次分外用力。

然而等待许久,依然毫无回应。

城头上的大臣们大概也察觉出异常了,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司马玹的脸色渐渐变了。

低低的笑声在风里回旋,司马瑨仰头道:“看来卫荀二位将军并不认为臣弟是叛军,陛下一定很失望吧?”

司马玹扶着城砖的手紧了紧,卫氏和荀氏都不问朝廷纷争,只忠于皇权,现在竟然不听他调动。

司马瑨何德何能,能让这两人都为他所用?

别说白檀了,就是祁峰和顾呈也都很震惊,难怪之前司马瑨不担心荀渊,还要帮他渡江,分明就是帮自己啊!

兵临城下,帝王眼前却是六军不发,本是人人夸赞的帝王,为何如今会落到这般田地?

司马玹的双手指节都已泛白,许久,他慢慢站直了身子,从袖中取出那封信来:“凌都王听信谗言,才会走到今日这步,也罢,朕就让你见一见真正的先帝遗诏。”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司马玹托着那卷黄绢,递给王敷:“丞相可以先看一眼,这是当初你亲眼见过的那份遗诏吧?”

王敷离他很近,接过来展开,浸着熏香的黄绢气味有些过于刺鼻了些,他皱着眉合上,双手奉还:“的确是当初老臣与谢太尉一起见证过的那份遗诏。”

司马玹点点头,转头一手取了守军的弓箭,将那黄绢穿上羽箭,搭箭指向下方。

虽然他箭指的不是军队方向,下方的士兵还是立即横戈待战。

司马玹松了手,一箭射在了护城河边的桥柱旁。

司马瑨稳稳地坐在马上,摆手示意不要妄动。

祁峰立即下马取了那支箭,扯下那黄绢,用手指夹着一捏,确定无异才呈送到司马瑨面前。

这种东西,只要控制了宫廷就能得到,要作假很容易。司马瑨并不相信,但还是接了过来,刚展开黄绢,上面的字迹尚未看清,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阵刺鼻的气味。

他皱紧了眉,这黄绢浸了熏香,气味熟悉,甚至比记忆里的气味还要更浓重,他陡然甩开了黄绢,但那气味却挥散不去,钻进了脑子里一般,搅得他浑身发热。

黄绢被风卷起,直吹入了护城河里,四周都弥漫着一股那浓郁的熏香气。

祁峰离得近,也嗅到了那气味,转头就见司马瑨一手捂着口鼻,脸色开始发白,在马上俯下了身子。

“殿下!”

他连忙要去扶,司马瑨却已从马上跌了下来。

在营门边看着的白檀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去。

一到前方她就惊住了,摔在地上的司马瑨浑身战栗,身上不断发汗,竟然是开始发病的征兆。

祁峰和顾呈却来不及去搀扶他,此时的第一反应便是调集士兵将司马瑨围住,持盾防御上方偷袭。

上方守将的确立即下令守军搭箭,但见他们防范如此迅速,左右还有大军在侧,不能一击射杀司马瑨也是徒劳,只好作罢。

然而即使听着调动,下方的士兵们心里的震惊却掩饰不住,司马瑨摔倒的地方始终空着一块,没有人敢接近。

白檀顾不上眼前是在战场,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倒流了,拨开层层叠叠的人就扑了过去,司马瑨的手指紧紧抠入泥土,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白檀跪在地上,一把将他抱在怀里,他立即一手紧紧撰住她的手腕,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

白檀却颤抖得比他还厉害,恨不得将他藏起来。

司马瑨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些年被这病痛百般折磨也不愿被别人知道。而如今就这样被揭露在众人眼前,在这三军阵前,在全城守军和所有世家的面前……

她忽然转头扯住一个士兵:“去请郗清!”

这一声吼出来连祁峰和顾呈都吓了一跳,连忙要护送司马瑨回营。

司马瑨却甩开了他们要来搀扶的手,他紧紧咬着牙关,双眼死死地盯着上方,眼中全是刻骨的恨意。

风声在城头席卷,司马玹的声音传了下来:“凌都王这病有些年头了,没想到今日复发了。当初先帝没有选你做太子,是不是就是因为这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