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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春弄(38)

阿瞻进了府中,本要去书房,但猜想如今非常时期,师雨办公之处必然有不少进出之人,便转了个方向去了她的住处。

住处只有夙鸢在,正在整理收拾,忽然见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进门,吓了一跳,看到他腰间的霍字玉佩才记起这是当初救她家城主脱险的那位公子。

“霍公子怎么来这里了?”夙鸢一边行礼一边朝他瞄啊瞄,可惜他太瘦了,斗篷宽大,脸藏在帽檐下后,只露出一小片光洁的下巴来。

她好奇的要命,至今没有看清他长什么样,真是心痒难耐。

“小……城主不在么?”

“是,城主在处理公务,应当很快就会回来,每日她都要午憩的。”

阿瞻点点头,在桌边坐下:“那我在此等候吧。”

夙鸢称了声是,奉了杯热茶退出门去,叫了个小厮去报信,自己在门口守着。

阿瞻在房中坐了一会儿,昏昏欲睡,干脆起身走了走,转着转着就进了内室。

师雨与即墨无白那番谈话早已结束,此时已在书房里待了一上午。

赶过来时,夙鸢正从回廊另一头走过来,见到她立即迎了上来:“城主来晚了,霍公子已经走了。”

师雨哼了一声:“还好他走得快,否则我少不得又得骂他一顿,总是不听话。”

夙鸢见他们如此要好,不禁掩口笑了笑。

师雨一面朝房间走一面问:“没人见到他吧?”

夙鸢事先得到过吩咐,忙道:“没有,奴婢一直将他送出门才回来的。”

师雨点点头,知道阿瞻是担心自己应付不了即墨无白,原本要责怪的心也软了一些。

用罢午饭,照旧要小憩片刻,只是想起即墨无白的话,翻来覆去也无法合眼。良久,她终于坐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

抽屉里放着方杭当初给她的折子,当初只提了一句就已经踩痛了即墨无白,这大概是唯一能让他无法爬起来的把柄了。

只要公诸于众,他父亲当初私藏军械却被皇帝包庇的事就会天下皆知,他就会身败名裂。

她的手指搭上抽屉,轻轻打开,忽而一愣,里面竟然空无一物。

即墨无白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维持这姿势已经有几个时辰。

杜泉好几次借着添茶送水的理由进来查看,之前他在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写了一道厚厚的折子,可之后忽然就没了其他动静,就这么看着眼前的折子发呆。

“公子,要不要帮您把折子送出去啊?”夜都深了,杜泉实在忍不住了。

即墨无白终于动了,拿起自己印章盖了上去,却也没说要把折子递出去。

这本是一道要参师雨的折子。

嘉熙帝已经亲自发来密诏,师雨最近在墨城风头正盛,正需要他在朝中遏制一下。

尚未做好决定,门忽然被大力地敲了几下。

杜泉去开门,进来的是个官兵,但身上穿的不是城主府内侍卫的服饰,而是和闫均留下的禁军侍卫一样,进门后没说话先亮了一下腰牌。

“我这里还是头一回有密探来。”即墨无白笑了笑,不知师雨知道了会做何所想。

“少卿大人,属下来此是因为收到了对您不利的消息。”来人大步走到跟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即墨无白脸色忽变。

第二日,师雨早早地起了身,用完早饭也没去书房,而是烧水煮茶,仿佛在等着客来。

即墨无白不知何时已倚在门边,仿佛从天而降一般,早晨的风很大,他的衣角时不时掀动,那一角蓍草纹样舒舒展展。

“姑姑好谋划,我以为你当初说出家父获罪一事只是听说了一点风声,没想到还有方杭给你亲笔书写的折子作证据。”

师雨煮茶的手停了下来,侧脸在晨光里妩媚如梦:“那就是说,折子里说的都是真的了?令尊当真私藏军械,你也是因此才不得不辞官归隐,是不是?”

即墨无白嘴角微微勾着,答非所问:“我收到消息说折子是从霍府送出去的,霍老将军向来唯你命令是从,如今也下了诸事皆由城主做主的诏令,他应该不会越俎代庖,那么究竟是何人想散布这个消息呢?”

“就是我。”师雨垂眼盯着就要煮沸的水。

屋中静得可怕,即墨无白忽然冷笑起来:“那就昭告天下吧,只怕到时候揪出来的不是家父的丑事,而是我那位好叔公即墨彦的。”

师雨愣了愣,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家父堂堂户部尚书,岂会无事生非跑去私藏军械?那批军械是即墨彦的,他忽然找到家父相助运送,声称只是些寻常货物。家父还以为他是有心与本家修好,自然全力相助,哪里想得到即墨彦只是看中他手中的权力。”即墨无白站直身子,掸掸衣摆:“后来事情败露,即墨彦便立即将此事推得一干二净。多亏陛下明察,家父才没有背上叛国罪名,但他因此客死异乡,不知天下大白之后,这笔账究竟该算谁的?”

师雨错愕地看着他。

即墨无白笑得意味不明:“即墨彦在墨城人心中是英雄,是情圣,在我眼中却只是个六亲不认的小人。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虽从未见过他,却早已领教了其手段。至于相不相信,你自己有数。”

师雨竟没有反驳,沉默许久:“我终于知道你为何对墨城如此上心了。”

“可我还不知道你为何不肯放手。”他走近一步:“究竟是谁想散布这个消息?”

师雨扭头:“我说了,就是我。”

即墨无白竟然神情分外柔和,轻轻伸手抚了抚她的脸:“也罢,陛下派的特使想必该到了,愿姑姑得偿所愿。”他笑了笑,转身离去。

他指尖的温度尚未消散,桌上茶水已经沸腾到溢出。师雨沉默片刻,叫来侍卫,吩咐立即追回那道折子。

☆、第三十三章

冬月十六,西域十六国会盟若羌,消息传到豫国,满朝震惊。

嘉熙帝震怒,恨不能当即下令驻兵墨城,但他行事不能超出当初太.祖立下的城主权责范围,一国帝王在自己的国土上竟然也畏首畏尾。

摔烂了御书房里能摔的一切东西后,他终于下了决心,墨城的事绝不能再拖了。

数日后,安阳王因私自拟定身后将封地爵位传给庶子一事而获罪,嘉熙帝借此事颁布了一道新国法。

这道法令后来被称为“血亲令”,规定了藩王功臣受封的封地承袭,必须严格按照血亲亲疏而定,嫡出高于庶出,直系高于旁支。若无子女,养子高于养女,但该养子女必须入族谱,并由帝王亲自册封。

看似一道毫不相干的法令,矛头却直指墨城,按照这道法令来说,师雨根本连和继承沾边的资格都没有。

朝廷中暗潮汹涌,不知内情的只当一道法令看看,从太常少卿返朝后的表现那里推测出一二的自然精明,却多为明哲保身之辈。唯有一些老臣,深知来龙去脉,又担心社稷安稳,纷纷上折子进言。

他们担心的是墨城的目的,即墨彦当初能将太.祖逼得束手无策,如今推这个养女出来,未必没有后招。若是此法令逼得墨城走上不归路,在如今这关头,只怕会将国家推向危难。

嘉熙帝将折子一道道收下,却没有半点回应。帝王之心翰如海,坚如石,一旦决定,谁也动摇不了。

寒风吹遍西北大地,似乎连再绚烂的哈兰花也无法掩盖墨城的萧瑟了。这样的天气,连往来商人都减少了许多,墨城大街上行人骤减,比之前安静了不少,却有了另一种宁和的美。

很快就有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这宁静,嘉熙帝派出的特使带着圣旨到了墨城。

城楼守将早已将消息送至城主府,师雨正对镜描妆,不疾不徐。反倒是她身边的夙鸢心情忐忑不安,一遍一遍地给她挑着适合这场合穿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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