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城春弄(60)

她早该想到的,即墨无白和师雨之间的事情并非毫无迹象可循,是她太自欺欺人了。

“走!”她忽然站起身,对杜泉道:“我随你去墨城看看。”

上午出殡,下午乔定夜便正大光明带着东西在城主府下榻。如今城主府内外都是安西都护军,师雨的耳目已被全部切断,原本要追查山石道人的下落,眼下再无进展,甚至连治伤所需的医药都急缺。

夙鸢刚刚给师雨换完药,再无伤药可用,看着她一身孝服怏怏倚在榻上,心疼地直流泪:“代城主,您不该顺着乔都护的,他简直得寸进尺,这样下去您会撑不住的。何况今日草草安葬了倓公子,连城中百姓都说您心狠了。”

师雨忍着伤口的疼痛,笑了笑:“叫百姓和官员都记着今日,越愤恨越好。”

乔定夜占据了曾经即墨无白居住的南居正院,刚坐热凳子就有人领着个老者来见他。他一见来人一身灰灰的道袍,立即站起身来,遣退所有下人。

“无量天尊,乔大都护得偿所愿了。”山石道人见了个礼。

乔定夜温文尔雅地笑了笑:“这多亏了道长相助。”

山石道人摇头:“乔都护也是为家国大义着想,贫道敬慕大都护正人君子,做这些也是应该的。只是可惜了即墨城主,也不知因何丧了命,贫道心中有愧,特来为他超度……”

他的话戛然而止,乔定夜不知何时已经在他身后,长剑送入了他身体。

“道长这番好意,不如亲自去跟即墨倓说。”

山石道人错愕地扭头,只看到他一半的脸,笑容依旧儒雅。

老道士颓然伏地,道袍被鲜血浸透,没想到自认半生看人颇准,临了却没看透这以风流文雅闻名天下的安西大都护。

接连几日大雨,墨城的夏日甚至有了些阴寒之意。百姓们众说纷纭,认为这是天降异象,愈发为年轻的城主鸣不平。

阿瞻的牌位前依然有丰盛的供奉,师雨却没有去看过一次,此时还有闲心倚在池边喂鱼。

夙鸢看着她一日一日愈发消瘦的脸色,担忧无比,伤药已经没了,汤药今日也断了,这么下去要如何是好?

“师城主好兴致啊。”乔定夜从远处走来,人还在水池对面就笑着说了一句。

师雨朝夙鸢使个眼色,后者忿忿地退远了。

“乔都护也有兴致来喂鱼?”师雨依旧倚着没动,乌发微垂,白衣曳地,只掀了掀眼皮子,却有一番西子风情。

乔定夜走进亭中的脚步不禁轻了几分:“乔某哪有兴致喂鱼,只有兴致关心师城主,师城主千万不要再沉浸悲伤中才好。”

师雨笑了一声:“若非阿瞻想夺.权,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我不悲伤他的死,我只悲伤如今自己的处境。”

乔定夜眼睛弯了起来:“哦?师城主处境如何?”

“孤苦无援,看人脸色,还不值得悲伤么?”

乔定夜哈哈大笑:“看人脸色莫非指的是在下?”

师雨蓦地起身,横眉冷对:“怎么不是你?你都快将我软禁了,我孤苦无依,如同被斩断了双手,如今还……”行动间大概是扯到了伤口,她轻哼一声,一手扶着后腰,软软歪倒,乔定夜连忙上前接住她,霎时温香软玉满怀。

师雨脸色微红,愤怒地推他:“别碰我!若不是你,我也不至于拖延伤势。”

乔定夜却不撤手,反而揽得更紧,“乔某岂能眼睁睁见着师城主摔倒呢?”他贴近她耳边:“不知师城主要如何才肯息怒呢?”

师雨眼波一转,眼中微微带了笑,手指爬上他胳膊:“我不在乎墨城来谁走谁,但我一定要分一杯羹,乔大都护可愿与我共享墨城?”

乔定夜嗅着她鬓间甜香,简直要溺死在这温柔乡里:“求之不得。”

“咣”的一声,二人立时分开,却见亭外站着风尘仆仆的乔月龄,手中只剩剑鞘,长剑钉在亭柱上晃动不止。

师雨吓白了脸,立即躲去乔定夜身后。

“我还以为大哥去哪儿了?原来是赶着来接手人家的新娘子了。”乔月龄冷笑着看着师雨:“不知这位新娘到底算是即墨城主的,还是太常少卿的呢?或者是要做我的新嫂嫂么?”

乔定夜皱眉道:“谁叫你来的?”

乔月龄大步走过去,一把抽出长剑:“我来看看曾经的好友,那个鼓励我宽慰我的师城主。曾经我有意撮合你与我大哥,你无意,后来得知有个即墨城主,以为你是心系于他,还暗自惭愧许久。不想如今城主尸骨未寒,你便投入我大哥怀抱了,原来你最爱的是权势。”

“闭嘴!”乔定夜厉声喝止,对他而言还就怕师雨不爱权势,越爱权势才越好掌控。他转头好言安慰师雨:“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稍后便派大夫去给你治伤,好好歇着。”言辞间显然已经当她自己人了。

师雨小心看了一眼乔月龄,朝门口走,经过她身边时,听到她冷冷地一句:“真替即墨无白不值。”

☆、第五十一章

师雨没有任何回应,径自离开了凉亭,远处夙鸢立即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风尘仆仆的杜泉,这边乔氏兄妹的话还没说完。

乔定夜虽负风流之名,在胞妹跟前却一向维持着兄长的威严,今日被她撞见亭中这一幕,不免有些尴尬,待师雨走远,立即道:“墨城如今形势不稳,不是你待的地方,尽早回宁朔去吧。”

乔月龄冷冷道:“既然墨城形势不稳,大哥何必插足?不如跟我一起回去。”

乔定夜拂袖:“我奉陛下命令督管墨城,不能离开。”

“可是你此刻留在墨城,与师雨眉来眼去,难道不算趁人之危吗?大哥时常教导我为人处世,如今自己却做着叫人不齿的事!”

“很多事情你不懂,休要多问。”乔定夜举步要走。

乔月龄快步上前拽住他衣袖:“即墨无白呢?你将他关在哪儿了?”

乔定夜狠狠甩开她的手:“他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免得祸害你。”

“……”乔月龄惊讶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第一回觉得自己的大哥如此陌生。

即墨无白自然好好地待在牢里,算了算日子,料想杜泉也该到了。即墨无白知道他不喜欢墨城,每次往返都对那些古怪天气提心吊胆,这次真是难为他了。

不过他最愧疚的还是乔月龄,她与此事毫无干系,却被拖下了水。

隔壁牢房的邢越越来越焦躁了,每在牢笼中多关一日,他就觉得自己离死又近了一步。这种等死的感觉简直快要把人逼疯了。

“少卿大人,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啊?难道就无法对付乔定夜了吗?”他扒着竖栏,朝对面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即墨无白端坐在地上,侧面对着他,手里捏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一点一点理着头绪:“尊夫人说最早与乔定夜的人接触是一年前,那时候你假扮高僧封摩迦来墨城造谣,应当就是他的安排了。此人心机深沉,谋定后动,布局如此之久,要想对付他岂会容易?”

邢越伸出的那只手狠狠痉挛了一下,嚎了一声“我的娘哟”,跌坐到地上哀愁去了。

即墨无白手中的树枝忽然停下,猛地将地上的东西抹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两个大内侍卫打开牢门,走到即墨无白跟前:“少卿大人,陛下提审。”

邢越一下站起来,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们。

即墨无白身上的白衣早已沾染灰尘,看起来有些狼狈,他起身整了整衣襟:“走吧。”

邢越扒着牢门,简直是十里相送的架势:少卿大人好好说啊,能不能活命全靠你啦!

侍卫们都很客气,只给即墨无白双手上了枷锁。一出官署他便闭了闭眼,已经许久没见到阳光,虽然已是傍晚,光线还是很刺眼。

空气里弥漫着热气,盛夏已经到了。

上一篇:有失国体 下一篇:妖孽王爷倒追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