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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128)

田单蹙了蹙眉,刚要追问,忽又听他道:“眼下此举不是大好时机吗?武安君终于可以取代我获得王上心目中的信任,他日齐国就要仰仗你了。”

田单没有做声,但心中已经百转千回。

聃亏日夜兼程,但冬天赶路艰难,即使如此他还是比平常速度提高了近一倍,到达云梦山时,山下冰雪已有消融的势头,而山上还挑着积雪。

易姜领着无忧在锻炼身体,他打小就跟公西吾学了剑,但易姜不通此道,只能在旁欣赏他举着木剑练习,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

聃亏立在院门边没有做声,他心中带着忧虑,却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易姜转头时发现了他,一见他脸色便察觉出不对,赶忙快步迎了上来,连无忧都被惊动了,没再继续练剑。

“你怎么忽然来了?”

“公子营救夫人的事被告发了,如今恐怕全天下都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了。”聃亏将已经在胸口捂得温热的信拿出来交给她。

易姜匆匆展开,帛布上密密麻麻写了公西吾的字,他竟然在信中通篇分析了一遍时事,字迹分外冷静,如他这个人一般。

天下大局已定,唯齐秦有能力一统,秦国内政滞而不乱,诚如之前所言,后劲很足。齐国渐有赶超之势,却内政有荏弱之态,王不果断,臣不齐心。他在这朝堂,既压制着齐王的动作,又阻碍着秦国的进展,终究引来这一场后胜与秦国的合谋。既然如此,不如推动一把。

易姜心中感觉不妙,他要如何推动?

她将信收起,高声唤来东郭淮,一面对聃亏道:“先下山看看。”

聃亏挡住她:“夫人不担心秦国吗?”

“你真以为嬴政派人来中原是为了请我入秦?”易姜摇摇头:“他必然是来确认内侍的话是真是假,若真要请我早就派人来了,为何叫内侍入齐来指证公西吾?”

聃亏一想也是。

易姜早已想透。一旦知晓是公西吾救了自己,秦国未必还会再信任她,又谈何用她?嬴政入齐寻她之后确定了她没死,那么在秦国眼中,她在秦国几年为相的经历很可能会为齐国提供便利,所以她早早带着无忧入了云梦山,即使被查到,也是无心政事了。

但公西吾还在时局之中,又走了这么出人意料的一步,不得不防。

春日正浓烈,窗外的桃枝灼灼其华,简直快要从窗口探入室内来。

公西吾在书案后奋笔疾书,巨大的一张渔网铺排了这么多年,到如今却要缓缓收起,每一步都要凌而不乱。

童子轻手轻脚地进来,没有打搅他,将一封信放在案头便又退了出去。

公西吾书写了许久,告一段落,终于注意到那封信,拿过来一看,信封上衔着一枚紫草,展开后内里却只有一句话:“师兄,一切是否都好?”

只这一句话他也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

他已经得知易姜和无忧下了山,却没有入齐,只在距离最近的魏国邺城等着他的消息。易姜是个再敏感不过的人,这一句话问出时心情究竟如何,他无从深究。但这句话叫他分外满足,他有事,她便来了,极有分寸的守望。

柔软的绢帛似乎成了她的发丝,但他终究还是引火烧了,而后提笔回了封信:最后这一步,非得借师妹的手不可。

☆、第101章 修养一百

天黑时,童子又回到书房里来,仔仔细细安置了小案软席,不多时,遗老们三三两两入了府,一个个在公西吾面前就座。

公西吾忙碌到此时才抬头,众人这才见礼。

“今日请诸位来,是为了报答诸位幼年养育之恩。”他将地图展开,在赵燕两国交界之处圈了一下:“这里的城池,诸位可以任选一块作为自己的封地。”

众人错愕不已,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老者忍不住问:“公子既然已经把持了齐国大权,何不自立为王呢?有您庇护,我们才敢领受封地啊。”

众人附和称是。

公西吾道:“赵燕二国交界处是被齐国攻占的城池,暂未有人接手,给了诸位,等同占城为王,难道自己做王不比扶持他人做王更好?”

众人一时神色各异,有人连忙表示光复晋国才是毕生所愿,然而语气听起来未免有些中气不足。

最终还是有人按捺不住上前挑拣了,一旦开了头,其他人便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挤了过来,屋中顿时嗡嗡声一片,哪有之前的半点推让矜持。

公西吾知道他们不会拒绝,辛苦忙碌这么多年当真是因为忠于晋国?未必,只不过是为了那点权势财富罢了。

复国算什么,他们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恐怕比原先计划的还要更多。

秦国近来不安生,子楚病入沉疴,难以分心东顾,自然也就顾不上齐国。嬴政却在此时收到了易姜的信。

他很惊讶,没想到易姜竟然会主动写信给他,而信中的内容也让他大吃一惊。

她竟然自称为公西吾牵线,让秦国去接手他先前得到的五十座城。

公西吾狮子大张口要了五十座城做封地的事早已传遍天下,嬴政在后胜这件事上受了挫,正对他不满,没想到他竟然拱手献上了这五十座城。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以参透。嬴政自幼生长的环境复杂,从没有正常孩童的纯真浪漫,但这一刻却觉得自己甚为年轻,年轻到无知的地步。

要接手就要跟公西吾详谈,他该相信公西吾么?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他忍了又忍,终究将那五十座城的诱惑给压了下去,将信收好,命人送去齐国。

齐宫之中因为公西吾的作为已经暗潮汹涌。

齐王建骤然封了这么多城池给公西吾,朝中哪个大臣会乐意?这几日朝会停了,入宫拜见又遭阻拦,他们已经急的没有办法。

还是云阳夫人机敏,知道从田单这块入手,接连登门造访几次,总算探得了些许口风,得了空子入宫见了齐王建。

齐王建一见到姐姐都快哭出来了,将公西吾的事一五一十与她说了,颇为愤恨不甘:“本王从不知相国是这样的人,以往真是错信了他!”

云阳夫人安安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心里打着自己的主意。指望公西吾给她依靠是没可能的,听闻易夫人还没死,自己就更没机会了。为了后半生,帮着弟弟重掌大权是势在必行的。

但她一个女人能有什么主意,只能安抚了齐王建几句,出了宫门,又去找了田单。

田单好歹是齐国宗室,让他对付外戚可以,让他帮着外人撬齐国的江山那是不可能的。很快他就半推半就地被劝动,要助齐王建重掌国政。

云阳夫人也是诧异,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

田单当夜悄然入宫与齐王建密谈,至天明方歇。到了后来,遥想当初齐国光复之初的艰辛,君臣二人竟然抱头痛哭,齐王建对当日他贸然抓了舅舅后胜的事也不予计较了。当然此时除了田单,他也没人可以信任了。

不出几日,快马送来了秦国太子的信件。齐王建一看到内容便怒了,通知田单来见,一碰头就将信砸在了地上:“公西吾果然辜负了本王对他多年的信任!口口声声说舅舅与秦国勾结,不想自己更加放肆,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田单接过来看了一眼,署名上压着易夫人的私印,他若有所思:“此举可能是易夫人嫁祸相国所为,王上小心中了离间计。”

齐王建听他话中有倾向于公西吾的意思,愈发生气:“易夫人是被他救的,分明余情未了,怎会嫁祸他?”

“公西吾对她余情未了,可不代表她对公西吾余情未了。臣听说鬼谷派弟子历来是互斗的,王上觉得易夫人与相国之间如正常夫妻一般和睦么?”

齐王建不禁噎住。对啊,当年易夫人可是偷跑了的。倘若易夫人也要对付公西吾,那不就跟他们是一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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