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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岳(78)

作者: 狎鱼 阅读记录

换好衣服,他对她说:“我什么也不能保证。”

冷因正色点了点头。

——荒山寻人,如同大海捞针,再者,即便找到了——

冷因不敢去想。

叫不醒装睡的人,留不住将去的人。

“不要你保证什么。”她说。

只要你平安回来。

这句话还没出口,刘平拿着刚租来的卫星电话小跑着过来。

宋岳接过卫星电话,说:“我一刻钟和你们联系一次。”

刘平拍拍他肩膀,交代道:“天黑前一定回撤。”

宋岳说好。

他看了眼天,目光中的凝重一闪而过。

两人跟着宋岳一直走到路的尽头,再往前便是真正的草坡泥地。

宋岳停下脚步,回头对两人说:“不送了。”

又专门转向冷因,“那我走了。”

“回去吧。天冷。”

宋岳走得很急、步子很大,冷因觉得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已经离去了十几步的距离。

什么也没想,便拔腿追了上去。

哈巴地处高原,冷因跑得剧烈,拖着大而长的羽绒服,跌跌撞撞在背后喊出“宋岳”时已经上接不接下气。

宋岳背一颤,回过身,立住了。

他静静的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跟前。

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冰凉炙热。

一口气吻到底,她抬眸望他,双手仍抚在他颏上,凉冰冰的指尖点在他的眼角。

她什么话没说,只是望他,像要把他的面容吃进脑海永远锁在记忆里。

在这样的目光下,宋岳被动的定格了。一时竟不知看的是她,还是她漆黑眸中的自己。

“宋岳。”

“注意安全。一定注意安全——”

先前去尼泊尔都没这般担忧,这次是怎么了?还是说,正因为尼泊尔的事故,才会如此——那未来呢?未来怎么办?

宋岳忽然捏了捏她的手,又合进自己掌心哈了口气,搓了搓。

他说:“等我回来。”

冷因恍恍然望着他转过身,迈向荒野。

太静了,太静了。

静得他穿着黑色冲锋衣的黑影,像是梦中的影子。

英挺,却飘渺;真实,却虚妄。好似风一吹,便要烟消云散。

“等我回来。”

她望着他的背影,默念着这句安心的话语。

默念着,默念着,安慰自己。

谁知,谁知。

谁知道。

竟是最后一句。

……

宋岳走后,冷因攥着电话,坐在客栈一楼的木桌边。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宋岳每隔15分钟回拨一次卫星电话,她的心也随之悬起、落下、悬起、落下……

好在一切平安。冷因深呼吸,揉了揉太阳穴。

她想起来时路上,跟江倩的通话。

江倩说,今天一大早,莫文滨给他父母打过电话,电话里说,此次出行,就是忽然想出去走走,叫他们不要担心、不要想念。

莫文滨父母年纪不小了,江倩不敢告诉他们莫文滨一个人去了哈巴雪山的事情,更别提雪山脚下金沙江上游泳的虎跳峡,近年来已被封为“自杀圣地”。

或者说,江倩自己怎么也不会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衣食无忧的成年男人,怎么可能会突然要寻短见?

还是莫文滨父亲嗅出了异端,电话挂后没多久悄悄单独打了过来,问江倩真实情况。

“瞒不住,就说了……莫伯伯吓得手机滑掉到了地上。”

“莫伯伯说,莫文滨大学时患过重度抑郁,休学住院治疗过大半年,他们家也是在那时候决定定居了美国。八年了,没再犯过,他们以为他已经完完全全痊愈了,甚至不提起都没有人会记得了……”

忽然,窗边纸风车被吹得哗啦哗啦响了起来。冷因一吓,忙看过去。

刘平大步踱到窗边,猛的关上了窗,关窗的声音太大,吓醒了客栈老板娘怀中刚刚哄睡着的婴儿。婴儿哇呜哇呜的哭了起来。刘平满怀歉意的道了歉,老板娘抱着婴儿去隔壁房间了。

刘平走到桌前,望了眼木桌上的卫星电话,问道:“回了没?”

冷因方才走了神,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过去17分钟了。

宋岳一向精准。而他这次,没回电话。

冷因仓促的抓起电话,奔到窗边,将刘平刚关上的窗又拉开。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抽在脸上透心的凉。

然而电话还是没有响应,像个愚蠢的大方砖头。

刘平跟了过来,冷因焦虑的问:“是不是因为关窗。”

“关窗确实阻碍信号……你别急。”

“再等一下,别急。”

刘平说着别急,脸色已经变了。

“我打打看。”

刘平接过卫星电话,给宋岳拨了过去。竟接通了。

“喂?”

“喂——?”

只有沙沙风声,陡然间啪嗒一声断掉,再怎么拨都没响应了。

……

刘平当下联系当地警方和哈巴村救援队,警方不好派直升机*,只有靠哈巴村救援队人力搜救。

宋岳离开已经有五个钟头,以他的速度应当已经到达4000米海拔附近。哈巴村救援队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他那,只好从4100米登山大本营派人往下找。

眼睁睁的望着大伙忙前忙后,冷因完全插不上手;事实上,就连手上紧攥着的卫星电话,都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使用。

刘平一遍遍拨“110”、“119”、省政-府、公安厅……请求支援,恨不得给跪下也没有结果……

冷因忽然想到江倩,想到莫文滨父母——或许他们能帮上忙——毕竟,山上的不仅仅是宋岳一人。

最后,不知莫家动用了什么关系,竟然直接调出了空军直升机协助搜救。直升机在海拔2000多米的针叶林外的草甸上发现两位马夫三头骡子,而那骡子上驮着的正是伤员。——倘若马夫恰好晚了一步,或是早了一步,还在原始森林中,那便是错过了。

据马夫说,伤员被发现时,腰部卡在4000米陡坡上一棵古老、巨大的高山杜鹃下,头部可能在滑落时磕上了岩石,额角至眼睛一片血肉模糊。

伤员当时已经休克,尚存着最后一口气,由直升机送到了丽江人民医院抢救。

一接到消息,刘平载上冷因就往丽江赶。半道下起了大雪,车速又快,车轮在湿滑的路面上几次打滑差点要飘起来。一路上没减速,也没有人说话。

赶到医院已是晚上,迎接他们的第一盆冷水不是“抢救无效”,而是直升机接来的伤员只有一人,且身份不明。

伤员正在抢救,谁也不知道是谁。

“男的,短头发,个头有一米八多吧。”

护士给出的这一信息基本无效。

莫文滨和宋岳都处在失联的状态中。

这个时候,哈巴也下起了大雪,搜救队已经回村,大本营就更不用指望了,天黑以后下着雪的山岭处处暗藏危机。待暴风雪一着陆,就算是直升机也不能启用了。

冷因最害怕的,莫过于急救室里躺着的,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而那个对她说 “等我回来”的男人,只穿了一件冲锋衣,在暴雪中的荒山仍旧生死未卜。

过不了多久,江倩也赶到了。 两眼红肿,俨然已是哭了一天。

“我母亲心绞痛又发了。”

江倩握着冷因,冷因又握着江倩,四肢冰凉的手叠在一起,不知是谁在安慰着谁。

“什么时候走?”冷因问。

“今晚。”江倩看向冷因,“保持联系。”

“好。”

“你要好好的。”

冷因嗯了一声,“你注意身体。”

“答应我,你要好好的。”

临走前,江倩又重复了一遍。冷因说好。

刘平送江倩去机场了,过道里又剩她一个人了。还有一门相隔的正在被抢救的男人。

手术室的灯还红着。——不论是谁,一定要挺住啊——冷因捂着脸,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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