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一度的月光(21)
季霜呆立在原地。
此时，陈颐正逗留在操场旁边的小花坛里。前一天晚上，她听杨晓楠说这花坛新种了些花草，大多是三叶草，不过杨晓楠凭借惊人的耐力竟然找到了一株四叶草。
她举着这颗稀世珍宝般的四叶草，祷告：“传说中会带来幸运的四叶草，请赐给我力量吧！”
这一嗓子吼得整条楼道都能听见。
不过三中人醉心学业，对这等不着调的琐碎之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陈颐强忍着午休没睡觉，把该做的作业做完了，下午早早吃完饭来到后操场……寻那朵传奇中能赐给人力量的花。
这个举动令她多年后回想起，还是有满满的中二感扑面而来。
中二的陈颐像个小偷一样，蹲在草丛里，一步一步挪。有时候看见一株四叶草，猛地翻开，却发现只有三片叶……十几分钟后，她看着满地的三叶草都像四叶草。
陈颐在一片绿意盎然中，体会到了什么叫头晕。
回到教室时，外面已漆黑一片，教室里全是叽哩哇啦的背诵声。无人注意陈颐走到了季霜前，故作轻松地把一片绿意放在她课桌上，随意道：“你猜我多巧，刚刚捡到了一棵四叶草！”
陈颐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半是开心半是惊讶。却没等到想象中的反应……
季霜抬起头，凉凉看着她。
紧接着，她抬手一挥，课本上的四叶草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掉到了地上。
陈颐低头看着那落在脚边的绿叶，脑子像生了锈，不会转了。
季霜话不多说，用极其厌恶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
林佳倩一直注视着刚才的动作，她拽住季霜：“你干什么？”见对方不理，林佳倩伸过头去，“陈颐你别理她，她抽疯了……待会儿我问她，你快回去上课。”
那片四叶草如同断掉的肢体，孤零零躺在那里，无人收拾。
它的全身在陈颐那里，陈颐的心空空的。
陈颐顿在那里，一动不动。
与其说她不知道该怎么行动，不如说生理上根本就动不了，好像从生下来就没学会走路似的，她甚至不知道该迈哪只腿……
林佳倩的共情能力一向很强，她只是瞥了陈颐一眼，便从她脸上读到了莫大的悲痛。林佳倩眼圈一酸，差一点就要掉下眼泪来……
这个班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懂陈颐了。
没有人比她更能体会到陈颐的心情。
她在震惊、悲伤里竟然生出一丝愤怒，对着季霜：“你发什么神经，陈颐惹你啦？那是四叶草，给你的，拿起来啊！还不快拿起来……”
别说了，不必说了。再说下去陈颐颜面无存了……
陈颐终于想起如何走路了，她转身，磕磕绊绊走了回去，尽量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度与镇静，让人看不出慌乱来。
可有些情绪，哪是想隐藏就能隐藏的。
她穿过整个教室，又穿过刘璇的目光，从后门跨了出去。她无知无觉，只是想逃到一个无人的地方，一个黑暗的角落。
刘璇看向唐潇潇，投去询问的眼神。她隐隐觉得此事和她有关。
果不其然，唐潇潇低头看书，全然不顾她探究的目光……这种刻意躲避的状态令刘璇的心一下子提起来。
季霜板着脸，心乱如麻，余光中的那一抹绿意像根针扎在她的心口。耳边林佳倩的语言全变成了一个调的音频，早已不成体系。
“你不是光明磊落吗，跟她使什么小性子！有事说事啊，季霜，你以为谁都会惯着你？”
林佳倩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对季霜言听计从，按她的说法是拿季霜当孩子……其余百分之十的时间，是在季霜情绪特别的时候，林佳倩以毒攻毒，毫不嘴软。
你以为谁都会惯着你？
是啊，没人要她惯着自己，没人要你对我好……没人！
都是假的，我最信任的人，也拿我当傻子。
“她跟杨晓楠她们有什么分别？林佳倩，你不要再说，从今以后，我没有陈颐这个朋友！”
第14章 14
听完季霜的表述，林佳倩才恍然大悟：“原来当时根本不关冯诗什么事……我和刘璇一个寝室，还真没想到会……”
她会和韩铖怎样？
林佳倩也结舌。说到底，根本就没有怎么样。就算唐潇潇所说属实，那也是韩铖的错，刘璇一直处于“拒绝他”的状态。
这件事，陈颐的确冤。
“她冤？”季霜冷笑，“佳倩你说实话，如果换了你……”
“我也会这么做。”
季霜：“……”
林佳倩：“如果我是陈颐，我会一直瞒着你。季霜，你怎么不想想，如果陈颐当时说出来，对你、对她都有什么好处？”
假如韩铖和季霜没有破镜重圆，这件事便没有说的必要。
假如韩铖和季霜又言归于好，陈颐说出来无异于一枚□□——犹如此时。
大道理不用说，季霜什么都懂。
林佳倩借口肚子疼跑了出去——她来到校园，教学楼□□出的灯光将校园照得亮如白昼，可总有些地方被阴影覆盖、出于黑暗之中。
冷风乍起，林佳倩缩紧外套，她看到宿舍楼没有开门，明白陈颐没有回宿舍。卫生间里也找了，没有她的身影……
会去哪儿呢？
这么冷，陈颐会去哪儿呢？
林佳倩想去超市看一眼，就在她跑过校门口的时候，忽然发现旁边的长椅上有个身影。
那片地方被树荫遮蔽，林佳倩一直没注意，何况那人背对着自己。
果然是陈颐。
陈颐听到脚步声，没有动静，待林佳倩坐过来后，她才道：“她让你来的？”
林佳倩嗯了声。
“我没事，坐坐就行，你回去吧。”
这个地方，坐在这里，举头便能望见最明亮的月色。
时光飞逝，冬去春来，那个深秋的夜晚也离现在好远好远……陈颐有种不真实感，仿佛那个夜晚，很多个夜晚……都是不存在的，是她臆想出来的。
仿佛一切都是臆想出来的。
林佳倩吸了吸鼻子：“陈颐，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回去吧。”
陈颐摇了摇头。
“那你想干什么？被老师看见挨批评吗？还是想让她下来求你才行？”林佳倩急了，“你知道，她不会下来的，就算知道错了也不会下来。”
陈颐：“我知道。”
林佳倩：“陈颐，你别再为难自己了……明明知道不可能的。她和韩铖，不论怎样，都不会分开的。再说你……还是现实点吧！”
林佳倩所言，句句属实。
陈颐笑了：“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愿意他们分开？”那样她又该生不如死了。
课间，陈颐坐回了教室。
令她吃惊的是，刘璇和唐潇潇都板着面孔，谁也不发一言。
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了两天。
第三天，陈颐独自去打饭，刚出教室就看见唐潇潇等在不远处。她见到陈颐，走过来，神情很是不自在。
“你和季霜的事……”
“我知道。”
唐潇潇一脸惊愕：“你知道？”
陈颐不作声。
季霜挥开那片叶子的时候，她就想到发生了什么……再结合当晚唐潇潇与刘璇的反应，不难证实她的猜想为真。
面对陈颐不动声色的表情，唐潇潇更加尴尬了，半天才扭捏出几个字：“我那天心情不好，口无遮拦……有口无心，没想着要针对你，可——”
“没想着针对我？”陈颐打断她，“嗯，你是针对季霜了，让她擦亮眼看清楚交了一个什么样的朋友，让她意识到我陈颐多么龌龊多么精明多么恶心……是吗？”
“我……也没这个意思啊。”唐潇潇越说声音越小。
“你没这个意思，可你这样做了。”
按照往常，唐潇潇不可能对陈颐如此低声下气。之所以今天这样，一是因为她自己确实做错了，二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