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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130)

云皇后道:“我活了这一世,就不晓得什么是少些思虑。我不是柳良缕那样的大家闺秀,从娘家到夫家,都被视同拱璧,捧在手心里还怕她会磕着碰着……到她死去多少年,也被人牢牢记在心头,至死不忘。虽算不得长寿,但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想来楚帝近来昏愦之际,必定常像刚才那样念起柳皇后,云皇后才会如此灰心沮丧。

她叹道:“皇上常夸我多才,又嫌我霸道狠决,说我事事不肯容人,赞他的良缕从来不争,是温良贤淑的典范。可他就不曾想过,柳良缕不争,是因为她根本不需要争。她有强大的母族,有厉害的哥哥,又有爱她入骨的夫婿,一入宫就是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正宫皇后,还需争什么?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十一低声道:“母后,父皇只是病得重了,才会念起年轻时的人和事,绝非有心疏远母后。”

云皇后却似不曾听到十一的劝慰,顾自垂头陷入往事,“我从小就不晓得父亲是谁,也不晓得自己的姓氏,跟着母亲在杂耍班子里表演长大,十六岁时认识了郦清江。他那样好的家世,却跟我说想娶我……他父母听说,便将他送到外地求学,还给我母亲一笔钱,让母亲带我离他远些。”

她的叹息如水纹般**着,“母亲说,我出身卑微,还是认命吧!认命,什么是认命?就是嫁给那些跑江湖的汉子,再生出玩杂耍的孩子,生生世世被人瞧不上吗?几个月后,我跟着母亲的杂耍班子入宫表演,千方百计讨得太后欢心,就被留在宫里,成了一名宫女。如果能在太后跟前得脸,总比得过寻常人家的女孩儿了吧?总配得过郦家公子了吧?”

十一再没想云皇后所叙竟是少年时和师父的情.事,瞅着她一时说再不出话。

云皇后继续道:“我传话给母亲,让郦清江回来一定告诉我,我好求太后为我赐婚。可我等了一年又一年,眼看着新帝登基,柳良缕册皇后,几乎被宠上天去,柳家随之水涨船高,柳相权势熏天,国事政事尽出于柳相宅第……你道如今施相权大势大,你可知当年你那父亲才是真正的一手遮天?皇上连宫中事务都一一听他摆布,恨不得把大楚的天下都送到柳相手上。可这些热闹都是别人的,我看别人的热闹看了十二年,从十六岁等到二十八岁,直到有一天从镜子里看到一根白发,我……再也等不下去了!”

十一听说过云皇后的事。

楚帝虽宠柳后,但柳后时常病着,宫中遂也纳有妃嫔。

某日楚帝午后去给太后请安,恰逢太后午睡,被太后心腹侍女桂儿引到偏殿喝茶,这一喝便将大他七岁的桂儿喝成了他的女人。

桂儿跟在太后身边,闲来读书识字,且心思玲珑,行.事果决,跟温柔清雅的柳良缕正走了两个极端。

楚帝性情优柔,柳良缕则事事等他拿主意,楚帝彷徨之际,往往和桂儿商议,故而桂儿越发得宠。只是她出身寒微,想要册封份位高的妃嫔相当困难。

这时,祖父在徽景之变中为国殉难的大臣、武德郎云慈山忽然宣称他家当年走失了幼妹,其年貌正与桂儿相若,连胎记体痣都一一符合,立时认作了嫡亲的兄妹。

真假虚实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桂儿姓了云,有了家世门第,且是忠臣之后,很快被封了妃;云家有了云桂儿扶持,也是一路高歌,等云慈山病逝时已经封了王,其子云谷石也被封作了信安郡王。

想必当年柳相也看出这云妃不简单,才不愿楚帝册她为后。

可惜柳良缕病逝后,终日在旁陪伴安慰的云桂儿成了楚帝的主心骨,最终楚帝还是立她为后。

而手段强硬的柳相则因此事成了云皇后的眼中钉,加之政见不合,终落得那样惨淡的收场。

但云皇后显然也不快活。

她低低道:“郦清江找到我时,我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当年母亲以为我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宫女,卷着郦家给的钱跑了,他回来后找我好多年都找不到……直到我回云府看望病重的大哥,才在无意间再次和他相见。他没有娶亲,他居然一直没有娶亲……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皇上已是我的夫婿,是我的天……我只能这么着走下去,走下去。我盼着清江娶个好人家的女儿,快快活活过一世;我也盼着皇上有一日能向对良缕一样对我。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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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待了下师父和云皇后的往事。嗯,师父交给云皇后的女婴,皇后肯如此另眼相待,也就是这原因了!明天阿昀会带一名小美人跟大家相见,不见不散!

荒浮尘人世(四)

可惜,郦清江终身未娶,只收了三个徒弟。助她登上皇后之位,留下一支可以保护他的凤卫后,他甚至不肯留在京城,远远离开了她。而楚帝待她虽好,甚至有些敬惧,可心底深处依然只有那个梨花飘雪里幽幽独坐的柳家小.姐。

云皇后叹道:“我争了一辈子,要强一辈子,好像什么都有了……可为什么如今看着,我这辈子,活得还远不如早早逝去的柳良缕?”

十一想着死去的生父、师父、姑姑,以及眼前这位本该和她仇深似海的养母,默默地握住她的手,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时,旁边忽有少女清脆的声音说道:“阿昀,皇后娘娘在那边!”

云皇后忙擦去泪水时,已见两名内侍引了宋昀和一名女子走过来。

宋昀一眼见到十一,眸光有极璀璨的光芒倏地一跳,却很快用温淡笑意掩住,从容上前见礼:“见过皇后、郡主!”

那女子也忙行了礼,说道:“刚和晋王世子去见皇上,听皇上在唤皇后娘娘呢,内侍们说皇后正在这边和朝颜郡主说话,所以赶紧地找过来。窀”

云皇后听楚帝唤她,忙站起身来,振足精神往福宁殿走去。

少女随在身后,忽转头向十一一笑,“朝颜姐姐,常听阿昀提起你,今日才有缘得见,果然气韵过人,非我等能及!”

她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着丁香紫的上襦,系一条藕合色的裙子,肌肤如雪,明眸皓齿,浅浅笑涡里霞光**,不必刻意卖弄,便见得名门贵女的好韶华足风.流洋溢而出。

十一虽未见过,略一思索便已猜出其来历,“谢大小.姐?”

少女便掩嘴笑了起来,“不错,我就是谢璃华。莫非阿昀跟你提过?”

十一含糊道:“久闻谢大小.姐声名了!”

少女道:“朝颜郡主的大名才是如雷贯耳呢!”

十一没见过谢璃华,却知道施铭远有个妹妹早逝,所生独女谢璃华一直寄养于施家,施铭远抚若己出,这几个月偶尔会出入晋王府第。

十一这次回来后问宋昀情形,部属也格外地提到这位谢大小.姐近日与宋昀来往频繁,故而一猜就着。

此时谢璃华与十一打过招呼,依旧去找宋昀说话。宋昀几度想和十一说话,却都抽不开身去。

十一也不在意,只缓缓地跟在他们身后,并不肯露出半点病弱无力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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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色渐暮,谢璃华被相府的车马接回,宋昀才能赶到偏殿和十一说话。

十一借口更衣,叫人守住门口,自己服了药,正卧在软榻上阖目休息。

榻边放了一只精致的琉璃酒壶,装着美酒,十一瘦瘦的手指摩挲着酒壶那晶润的质地,到底没喝。

宋昀打量着她的面色,宛若明珠的双眸便蒙上一层阴翳,岚霭般久聚不散。

他叹道:“我就想着你应该没那么快复原……弱成这样,何不在琼华园多休息两日再出来?有事只管交待下人去办即可。”

十一静默片刻,说道:“若不是身在宫中,眼见着父皇母后尚在,我着实安不了心……我不晓得,这大楚,如今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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