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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146)

阻断宫.内外通讯,固然是为说服云太后易储争取时间,也是为不让消息传到十一耳中。

他们担忧十一入宫,以她一贯的强势逼他们更弦易辙。

若她真的出现,韩天遥也罢,宋昀也罢,都未必有勇气跟她争执反目,——哪怕为的是那张至高无上的龙椅。

她不仅是花浓别院的十一,更是名震天下的朝颜郡主。她的武学天赋远非常人所及,回京戒酒后调养这许久,一身武艺渐渐回复巅峰状态,别说路过、齐小观,连韩天遥都未必是她百招之敌,以至于韩天遥竟从不曾想过,她居然会在自己京城的府第遭人暗算。

但他应该能想到的。

他韩天遥自负文武双全,不是一样在自己家中被打个措手不及,险些送了性命?

当日有十一救他。

不论是出于侠骨柔肠,还是因为想代替济王有所补偿,十一到底救了他。

可如今,又有谁救十一?

他的手指将额际压出浅浅红印,眉峰锁得极紧,声音沉郁得如化不开的夜雾,“昨日十一回京乘的是马车,后来入宫坐的是肩舆,我便晓得她身体未曾复原。我竟未曾想到会有人趁机向她下手!我竟未想到!”

宋昀盯着他眉眼微挑,眼底闪过惊诧,“她不是未曾复原,而是前天刚死里逃生。在这之前半个月,她中毒昏迷,险些丢了性命,难道……你竟不知道?”

韩天遥的手击下,几乎将身下的圈椅扶手折断,“你……说什么?”

宋昀的目光扫过他的手,审慎地看向他,“我以为你该清楚的。她和她的凤卫被你诱到了回马岭,后来活着下山的,只有她和秦南。听秦南所说,她很艰难才保下自己性命,秦南一路将她背回京城,途中还曾为买药当掉了她的一把宝剑,快到京城才敢通知了济王……”

“济王虽及时带太医赶到,也是束手无策。幸好路过不知从哪里寻来解药交给小珑儿,小珑儿寻不着济王,便来找我。我那日刚刚得报,说济王带郡主住进了毓秀小榭,当下便带小珑儿连夜赶去,总算救下了她。但她的身体依然羸弱之极,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复原不了,所以我和济王见她脱险,当日便先行回京。谁知她傍晚苏醒后立刻也下令回京。因她病得厉害,路上行得慢,所以行到昨天近午时才回到琼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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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两位早已暗中联手,妹纸们想到了咩?后天见!

折惊风满檐(三)

韩天遥如受重击,压住胸口深深地躬下腰,微眯的黑眸早已不复往日的清明冷峻。

咬着淡白的唇,他一字一字吃力地辩解,“我只知小观带她离开后遭遇相府杀手伏击,秦南带她逃离,小观遇难,她似乎受了毒伤。直到昨日听闻皇上与济王曾去过毓秀小榭,十一归来时气色不佳,才知她竟受伤不轻。”

“昨日才知她受伤不轻?桀”

宋昀眸光中有惊疑闪过漤。

即便先前就知晓韩天遥因花浓别院之仇决定阻拦济王继位,那日听闻是韩天遥下令闻博在酒宴向十一下毒,以致十一九死一生时,宋昀也有些不敢置信。但后来亲历其事的秦南明明白白确认了此事,十一口吻间的疏冷灰心也明显是认定韩天遥为报仇不惜代价,连她都打算牺牲……

直到凌晨琼华园出事,宋昀亲见韩天遥失态离宫的模样,才又开始疑心此事。

既然他并不知晓十一中毒,那么,到底是什么人向十一下的手?

若干疑问卷到舌尖又悄然掩住。

宋昀沉吟半晌,才道,“说来此事也奇。听闻跟她的凤卫大多被你设计除去,十一自己又重伤在身,到底是怎么做到将相府杀手一个不漏尽数诛除,连施浩初都送了性命?”

韩天遥胸膛起伏,一呼一吸间,沉重得若有利刃寸寸刮着。他低低道:“十一与小观都是绝顶高手,若被逼到绝境,以一敌十并非难事。那些凤卫……并不曾除去,只是被迷倒后暂时软禁于回马岭而已。”

他的目的,只是阻止十一回京,阻止她卷入他和济王的纷争。

若有性情刚硬更胜须眉的十一在,有手掌凤卫不可能轻易认输的十一在,宋与泓不可能认命地让出皇位,——便是他认命,十一不认命也无用。宋与泓必定会依从她,奋力地争上一争,斗上一斗。

杀孽终是孽。

战场上的杀戮已经够多,他不想繁华富庶的杭都跟着血流成河。

或许她会因此含恨,或许她会不肯原谅,但总比两人在京中执剑相对,逼着对方为自己做出最后的抉择强太多。

宋昀凝视着他,轻声道:“还是尽将那些凤卫放出吧!郡主对你似有所误会,若认为你已害了他们性命,只怕误会更深。”

韩天遥叹道:“自然得放回。凤卫首领如今只剩了路过,先前借死逃避,后来送解药都没敢露头,应该心怀愧疚,没打算回来。便是回来,也已无力改变大局,只会想着如何救回十一。”

救回十一,不仅是凤卫想做的事,也是他如今唯一的念头。

济王妃尹如薇悬梁自尽,虽被及时救下,却也元气大伤,卧床不起。本该继位为帝的宋与泓在大行皇帝丧礼上只走了个过场,便被云太后遣到仁明殿看护王妃,形同软禁。

不晓得这算不算为亡者雪了冤仇。

至少,在发现十一出事的那一刻,那百余条性命的仇恨,竟已在不觉间远去。

他恨宋与泓牵连无辜,他又何尝不在牵连无辜?

甚至牵连了平生挚爱……

想起那个容颜如花,向他含笑凝眸的女子,那如坐针毡的痛楚令他泛起了满额的汗水。

他终究站起身,低沉道:“皇上,臣必须出宫。”

宋昀温和地看着他,轻声道:“好。我会和礼部说,你旧伤发作,告病回府休养。若有郡主的消息尽通知我,我这边打听到消息,也会遣人告诉你。”

韩天遥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那样英武高挑的男子,步而行时竟然跄踉不稳,仿佛受了伤。

且受伤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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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韩天遥离去,宋昀才阖上眼,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他抬起手,正见掌心湿漉漉的,竟也是淋漓的汗水。

指掌间,依然洁白如玉,甚至比平时还要白.皙几分。

可不知怎的,迷离眸光凝望之际,总似有星星点点的殷色血芒在闪动着。

“柳儿……”

他的唇轻轻翕合,似发出了声音,又似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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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过一块丝帕,他用力地擦着掌心,不知是想擦汗水,还是想擦那些根本看不见的血迹。

世间的富贵尊荣,王侯将相尚可有所选择。或进,则高居庙堂,兼济天下;或退,则山水相伴,独善其身。独帝王之道,是没有退路的绝崖栈道,再怎样的山高水远,风声鹤唳,也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

永无归途。

“阿昀!”

身后,忽有人清清朗朗地唤。

宋昀凝神,再转头,秀逸面庞已是清浅温润的笑,“璃华。”

谢璃华一身素衣向内探了探脑袋,待看清宋昀神情,便笑嘻嘻地跳进屋来,说道:“我来瞧瞧你。于先生说,你这一向身子骨不结实,这几日又十分劳累,恐怕吃不消。”

宋昀微笑道:“我还好,只是头有些疼。刚已吃了一盅参汤,要不要叫他们给你也炖一盅?”

谢璃华道:“我不用啦!算命的说我命好得很,虽父母早丧,却后福绵延,定能富贵长寿。”

她忽然一吐舌头,顽皮地向宋昀做了个鬼脸,“我倒忘了,从今儿起,你可是皇上啦!论起后福绵延、富贵长寿,必定谁也比不上你。我以后是不是得改口称你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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