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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21)

“要么你自己喝,要么我灌你喝,自己选一条!”

十一第一次发现这男子这么喜欢让人二选一。可惜她一条也不想选。

她伸手去摸自己的酒壶,没摸.到;再伸手摸自己的褡裢,好抓到自己的纯钧剑,也没摸.到。

抬头看时,褡裢正放在稍远处的书案上。狸花猫是只聪明的猫,居然认得那是自家的东西,正坐在上面优雅地梳毛舔爪子。

从那圆.滚滚的肚皮看,应该刚刚赏脸吃了主人家不少鱼,于是身体更是笨重,听得这边争执,连猫头都懒得抬上一抬。

如此不忠不义的猫……

十一便叹气,“韩天遥,你怎么不继续瞎着?”

韩天遥道:“我便是瞎着,你还是得喝药!”

十一不屑,“若你瞎着,还敢对我说这话?”

韩天遥沉吟,然后认真答道:“应该不敢!可惜我现在不算瞎,你却病着。十一,便是动起手来,你也打不过我。”

十一已数度见他出手,虽都有伤在身,却也能看得分明,他的武艺极高,并不在她之下,显然从小受过名师教导。

虽说她从小有些不识时务,但她也不是完全没眼色的人。

所以,她并未犹豫太久,便将那药碗提起,一气饮了下去。

韩天遥很满意,却从药碗旁边的碟子里取过一颗饴糖,放于掌心递给十一。

“甜腻腻的,谁吃这个?”

十一散漫而笑,却已伸手拈过,随手一弹……

正沉沉欲睡的狸花猫惨喵一声,惊跳而起,“嗖”地窜下书案,纵到窗棂上,才敢弓着腰倒垂着尾巴警惕地向屋内来回观望。

十一便惊诧地看向它,关切地问道:“花花,怎么了?”

狸花猫怀疑的眼神立刻瞪向韩天遥。

主人虽然倒三不着两,可总不会忘了给它鱼,显然是个好主人;而韩天遥曾经给过它很多鱼,但近来连条鱼尾巴都没给过它……

喝了很多天清粥的韩天遥当然不会跟它计较。因为盯十一喝药盯得太久,那本就视线模糊的眼睛愈发阵阵地涨痛,涩疼不已。

他不肯流露半分,只侧过身去,微低眼睫默默凝立片刻,便待转身离去。

这时,十一忽在后道:“我原约了宋昀去品酒,他多半还会去芳菲院寻我。可否麻烦你叫人通知一声,请他到闻府来?”

溪柳舞寒碧(一)

韩天遥淡淡道:“病着,不宜喝酒。”

他顿了顿,又道:“大夫说需饮食清淡。真若论起忌口,每顿随我一起清粥白饭最佳。”

十一固执道:“我要见宋昀。”

韩天遥沉默片刻,拂袖走了出去。

外面,有少女清亮亮的声音在唤道:“韩大哥,我哥哥正等你过去吃饭,说有事儿商议呢!”

嗯,皮相不错的美男子,到哪里卖相都不错,不愁没美人相伴。

十一赞叹着,伸手又想拿酒袋,可惜又抓了个空。

她顿时沮丧。

***

韩天遥办事倒还利索,宋昀很快便应命而来。

他的面色有些发白,眉眼却不改温文冲和,眸光清亮如明珠,说不出的干净明澈。

他快步踏到十一跟前,将她一打量,便叹道:“怎么一晚上不见,又病得这样?我便说你得再吃几日药,你总不肯听。”

这么说着时,他走到床边,将滑落的衾被替她向上拉了拉。

十一看到他的身影,烦躁的神色便不觉缓和下来。她懒懒地倚着软枕,笑道:“怎么来得这么快?莫非早就外面等着了?”

宋昀勉强笑了笑,“嗯,我去芳菲院,发现有官府和闻家的人在,便知出事了。再问到你们来了这里,还是不大放心,所以跟过来打听。”

十一还记得阍者傲慢冷淡的态度。料得如今主人归来,又多了韩天遥那样的贵客,他们对宋昀的脸色更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安慰道:“那些俗人,你别理会。”

言外之意,宋昀自然不是俗人。

宋昀面庞不觉又泛起浅浅红晕,温默地看着她。

眼前女子的性情并不好,甚至有些喜怒无常,——就如她的容貌一般,时而美貌如天仙,时而平凡如路人,叫人捉摸不透。

他被她嘲讽过,被她赶下过车,被她戏耍过……但他狼狈之际,同样捕捉到她眼底的欢喜和怅惘,仿佛隔了尘世的烟尘,从另一个世界轻纱般地笼来。

她的容貌或美,或丑,可眼睛始终是那样的眼睛。虽是寻常人那样的黑眸,却因着其中的璀璨光芒而显然格外浅淡,特别时凝望向他时,即便模样疏离,眼底依然有一种难言的柔软,令他不知怎的,心下便也绵绵地柔软了下去。

所以,送她到芳菲院的那日,他不顾一.夜未睡,神差鬼使般伴了她整整一上午,买蔬菜干粮,买酒买药。

她由他伴着,如嗔如喜,却再未赶逐他。

临别,她甚至向他很柔和地笑了笑。

她道:“宋昀,其实我并不是谁的小妾,我姓柳。”

他惊讶地看她,“柳……柳姑娘?”

她便微哑着嗓子,高声道:“对,我姓柳!我从来都姓柳!”

她明明是在告诉他,又像在告诉着别的什么人。

溪柳舞寒碧(二)

她的眉目蕴着光华,却又隐含泪光,纵然眉目寻常,依旧有种峻洁自尊的气质,完全不像那个泡在酒里醉死梦死的惫懒女子。

于是,他继续鬼使神差般地每日来找她,而她也鬼使神差般每日随他出去,或游船,或赏花,看兰亭故地,谈曲水流觞,有时甚至肩并肩走到西江边上,在长天雁影间,同观秋水蒹葭,共赏孤鹜落霞。

偶尔,她还是出语如刀,但他已几回看到她的手搭上腰间的酒袋又悄然缩回。

于她,他显然是与众不同的。

她姓柳,并默认未婚;而他同样未娶。这已足以给他日日前来相伴的信心和勇气。

他斟酌良久,更问道:“柳姑娘,你下面打算长久住在闻府?”

十一道:“若是这里有酒喝,有饭吃,还有足够的鱼喂我的猫,长久住着也不妨。可惜韩天遥多半不会久待,我总不能赖在这里吧?”

宋昀微笑,“只是想着有酒有鱼……倒也不难。”

酒不便宜,但他还不至于供养不起;鱼么,若居于越山竹楼,闲来钓的小鱼便足以让她的猫心花怒放。

十一莞尔,摸了摸自己还在作烧的额头,说道:“可惜这一时半会儿,我哪里都懒得去……还想麻烦你帮我去买点东西。”

宋昀便问:“什么东西?”

十一道:“帮我去抓两贴药。不过我不想把这药方写下来或传出去。总共十三味加两味引子,连份量都要记住,直接报给药房抓来。”

她的笑容有些恶劣,“这个,有点考验人的记忆力。”

宋昀浅笑,“你且说一遍,我试试。”

“一遍就行?”

“应该行……”

***

宋昀果然只听了一遍,转身便走了出去。

十一待他走了,才唤进外面的侍女。

“去告诉你们管家和阍者,宋公子是我的客人,若他求见,立刻带他进来!若谁敢对他不敬,便是对我不敬,小心我一剑削了他!”

侍女相顾失色,一时不敢答话。

十一冷冷道:“还不去?”

她依然蓬头乱发,衣衫粗疏,但散漫轻叱之时,竟有一股凌傲威压的气势涌.出,竟能逼得人透不过气来。侍女不过顿了片刻,便已竞相奔出,再不敢在屋内稍作停留。

十一也不介意,顾自蒙头发汗,盼着尽快退烧复原。

若换了以往,宋与泓知道她居然在地上睡半夜睡出病来,必定劈头痛骂,顺便把她身边的人也训斥一遍;而宋与询知道了,想必只会像宋昀这般,惊讶地问明缘由,便安静地在她身畔守着了吧?

而当年宋与询病势渐沉时,她是如何对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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