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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240)

宋昀被她笑得心神摇曳,不觉也扬起唇角,抬手替她整理有些散乱的发丝,却在捻到若干银丝时顿住。

有不安如茧丝般地缠了上来,渐渐越缠越紧,越缠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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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齐小观来见时,十一正在坐于书案前提笔写着祭文。

因维儿在摇篮中睡着,屋内并未燃香,只在案上供了一盆盛绽的茉莉,轻。盈的花朵清淡如雪,却芳香馥郁,卷在淡淡的药香和墨香里,愈发地沁人心脾。狸花猫将肥圆的身子盘在十一脚上,打着呼噜睡得正香。

齐小观放轻脚步,走到书案边看了看,忍不住叹道:“师姐,这些事让礼部官员代劳即可,你得空还是保养自己身体要紧。”

十一道:“旁人怎知我与泓的那些事?何况我也有许多话想让他转告给询哥哥听。”

她顿了顿,转而又笑起来,“或许也没必要。太医还说我这病治不好,指不定隔些日子我们几个又能聚在一处了!”

齐小观明知她屡受打击,病势不轻,不由心中大痛,低声道:“师姐,咱们习武之人,体魄比寻常人强。健许多,只要你放开心胸,这点小病算什么?何况宁献太子那心性,只会盼着师姐活得长长久久,直到满头白发,子孙绕膝。”

十一笑道:“我已有维儿了。至于白发,我好像也有了……”

明明在细致调养,可这几日。她的白发越发多了,竟如瘟疫般在两鬓蔓延开来。

齐小观不敢接她的话,匆忙转开话头,说道:“对了,你说红绡那晚情形有些异常,让我查红绡她们的来历,果然有点意思。”

究,霜鬓谁染(二)【实体版】

“嗯?”

“红绡和紫纱来自南疆,也的确像于天赐所说,是某处山寨选送的美人。不过山寨并不是寻常聚族而居的苗家山寨,而是以打家劫舍为生的一伙强盗聚居之处。红绡、紫纱其实是他们头儿的压寨夫人,都会些拳脚功夫。因他们头儿三年前在打劫过界商旅时被杀,这两位美人深感前途窘困,不知怎的就搭上了于天赐那条线,受了皇上招安,被派去相府做事。她们有安排部分手下到相府,在京城也有宅第。”

齐小观似有些不安,咳了一声,没有立刻说下去。

十一再无惊诧之色,只问道:“聂听岚失踪那晚,那宅第附近有无异常?”

齐小观道:“这个暂时查不出。他们刻意低调,那宅院本就偏僻,若是半夜有人来往,谁能看得到?只是那晚红绡的确曾经提前离开,也的确……有人看到她走向聂听岚住处的方向。以红绡和紫纱二人在相府的地位,加上……加上有人帮忙,想把聂听岚弄出去并不难。”

他一时不敢说到底是什么人在帮红绡。若聂听岚的失踪与红绡有关,意味着谁想让聂听岚消失?如此做的原因又是什么?

齐小观不敢细想,只含糊地说着,忐忑地察看着师姐神情,好一会儿才又道:“或许红绡是受了施相指使也说不定。此事我会继续查下去。”

十一紧捏着笔,眸心仿若映了茉莉花的那种白,透着雪一般的寒凉。她忽然打断他,“不用查了。”

“师姐……”

“不用查了,大家都倦了……”十一疲倦地笑,“查的时候没有惊动皇上的人吧?”

齐小观垂头,“没有。”

“嗯,从此后,你便当从未查过这件事,从来不知道吧……世间事,哪能桩桩件件都能查得清楚明白?”

十一手中的狼毫笔忽然从中折断,一半跌在祭文上,漆黑的墨汁顿时将祭文污了一大团;另一半的断裂入却扎入十一的掌心,扎破皮肉,迅速渗出鲜血来。

“师姐!”

齐小观慌忙叫唤着,忙去查看时,十一已自己抽。出条帕子来,随手缠缚着伤处,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事。小观,你记着,济王只是被施相所害,并没有……并没有别的隐情,咱们……不必多心。”

她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得仿佛在说着和自己以及自己的挚友全然无关的事,只是嗓音似被人卡住了喉咙,需艰难地深深呼吸,才能将她简短的话语说完。

齐小观不敢回答。

若宋昀真的参与此事,若十一因此与宋昀决裂,已经全体编入禁卫军的凤卫该何去何从?局面一派大好、即将走向海清河晏的大楚朝堂又当如何?

便是从私心计,师姐抱恙,皇子心疾,都需静养,而宋昀待他们母子的宠爱早已超乎一般人的想象;而齐小观两月前已与小珑儿成亲,近日小珑儿更已有身孕。想他们历了多少磨难,终于安定下来,他也盼着自己的孩子能生产于安乐祥和的天地间。

可师姐与宋与泓的感情极深,明知事有蹊跷,又怎能忍得下去,对昭然若揭的事实视若无睹?

十一继续道:“但相府那里,不能放松监视。施相防范严密,先前也曾让小温她们暗中使过些手段,都被他避过,这一次虽得手,他未必猜不出是谁使的绊子。自济王出事,姬烟的表现不可谓不反常,但她似乎还只是被关着,并未被处置。”

齐小观忙笑道:“这倒也不奇。皇上依着你心意厚葬济王,等于当众打他的脸;平素那些依附他的大臣又被压制得不敢声张,看看多少的闹心事儿,他哪里还顾得上处置姬烟?话说皇上这一招也是厉害,他病势发作时最需静养,被这么着一气,想不死都难!”

十一道:“皇上和他合作时多,制衡时少,未必知道他手段。而我……”

从她统领凤卫起,她和施铭远一系就没停止过争斗;再往前追溯,则是她生父柳翰舟和施铭远的争斗,——那时,柳翰舟还没将这人放在眼里,却一转头被害得死无全尸,至今身首异处……

十一抱了抱肩,“小心些总是没错。”

齐小观猜着她心事,点头道:“师姐放心,我会安排。话说让施老儿享了一世富贵,还这么着寿终正寝,真有点便宜他了……”

十一微哂,“再怎样一世富贵,权倾天下……最后还不是归诸一坯黄土?”

她语气萧索,却已不是针对施铭远一人。

低头瞧一眼被污毁的济王祭文,她忽伸手扯了,揉作一团丢到地上,慢慢站起了身,问道:“南安侯还未离京?”

齐小观点头,“也未回府,化名寄居于一处寺庙,听闻近日常听庙中高僧讲说佛经。”

“听高僧讲说佛经……”

十一仿佛在赞叹,弯腰将狸花猫抱起,揉着它毛茸茸的大脑袋。

狸花猫被她的动作惊醒,吐着粉红的舌头打着呵欠,然后才意识到被女主人抱在手上,顿时受宠若惊。自从十一怀。孕,也不知那些愚蠢的太医说了什么,抱它的时候便少了;待多了个小家伙回来,更是只抱那小家伙了。

狸花猫着实不明白,那小家伙有什么好抱的,——比它个儿大,比它沉,更比它吵,哪能像它这么皮光水滑,身段柔软,还善解人意。

自然,十一肯悔过自新,重新领会它的好处,它也乐得受用,遂低着脑袋让她侍奉,以喉间呼噜噜的声响传达它的欢愉,并不时对说话的齐小观报以白眼,深感此人极不知趣。

齐小观正斟字酌句地说道:“上回南安侯秘密入宫,我们本猜着他是得了什么证据,才会去见皇上……但这几日看来,不论是他那边,还是皇上那边,都安静得很,并不见有何变故。或许……真是我们多虑?可南安侯为何放着北方战事不理,这么着跑回杭都听经,委实让人想不明白。”

十一侧耳听着,许久才道:“小观,替我暗示皇上,就说我听说南安侯回来的消息,似乎有些疑虑。”

齐小观怔住,“这……妥当吗?或者,师姐可以找个时机试探下皇上?”

十一轻笑,唇角有微微的嘲讽,“我不必试探。我只想给他机会,让他来打消我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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