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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270)

十一正待回答,忽听不远处猛听传来厮杀声,伴着先前凤卫的惨叫。但听他几乎在嘶喊道:“郡主,有埋伏……”

最后一个字只吐出一半,便没了尾音。

十一吸了口气,连忙拨转马头,喝道:“天遥,走!”

韩天遥似被人抽了一记,蓦地转头看向她,眼底映着雪色,苍茫里却有着异样的光亮。

从情欢意洽、谈婚论嫁,到嫌隙深深、含恨报复,再到各怀心思,相敬如冰……

似乎只有在梦里,他才会听到她唤一声“天遥”,而不是“南安侯”。

微微怔忡之际,身后已杀声震天。

大雪茫茫,十一等人行踪不易被发现,早早藏于暗处的敌人也不易被发现。但这样的情形,一旦发现根本无从脱逃。

凌晨最黑的时候,沿路尚无行人。十一带着韩天遥好容易将抢到近前的兵丁除去,杀出一路血路向前奔去,雪地里留下的马蹄印已让他们的行踪一览无余。

韩天遥紧随十一身后疾奔,却觉前方的路越走越偏,越走越窄,无法摆脱追兵不说,马匹还不时踏空,几次险些将人颠下,行得便更慢了。他策马冲上前几步,问道:“你要到哪里去?再往前,是大运河!”

十一的马脚下忽然又滑了下,她的身子随之向前一倾,竟似有些控不住马,差点栽下去。

“十一!”

韩天遥大惊,已然惊呼出声。

逐,死生不弃(二)【实体版】

十一身形有些罗嗦,捏紧缰绳的手泛着青白,细细的骨骼突了出来。

但她很快坐直了身,侧头向他道:“没事。”

她的面庞浸在迷离夜色里,一时看不出气色来,但韩天遥忽然间便能感觉出,她此刻的面庞应该比白雪还要苍凉几分。她说话的时候,唇角有深色的液体溢出,但她很快转过头去,若无其事用袖子拭去。

袖上便多了一抹殷。红。

被敌人截杀时,她持剑的手很稳,画影剑的光华在雪色里依然张狂得不可一世。

她明明并不曾受伤,斗篷和裙摆所溅的都是别人的鲜血。

“十一……”

韩天遥又低低唤了一声,声音却似压在了嗓子口,迅速被雪霰纷落的沙沙声和马儿艰难行走的“的的”声淹没,而身后的喊杀声反似远了,仿佛被厚重的雪帘隔成了两个世界。

十一自然是没有听到。

她正全神贯注地驱驰马匹,尽量快捷地向前行着,试图摆脱追兵。

韩天遥已听到了前方大运河汹涌澎湃的水流声。

他记得这一段是大运河水流最急的地方,两岸都有丘陵,不但没有桥梁,连渔舟都不会有。若有客船经过,必定会也越过这一段,到二十里外的水势平缓处泊舟歇息。

前面根本没有路;便是硬生生砍出一条路来,也只能是绝路。

但韩天遥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随其后,仔细地驱马前行。

前面是绝路,那眼前的,便是他们的最后一程。他要陪她走到底。

二人心无旁骛,专注眼前道路,倒也走得快捷了些;又或者追兵马匹毕竟比不上他们的精良,又清楚前方无路可走,并不急于一时,双方的距离便拉开不少。

可惜这时候前面已是丘陵,并无深林密。洞可以藏身的寻常丘陵。越过十余丈高的丘陵,便是下方被泥水冲刷得几乎不见棱角的陡峭斜坡,便是刚刚流经黄河水系、以凶猛之姿奔涌而下的大运河。

十一勒下马,一边取下马鞍上的包袱,一边向韩天遥道:“下马,把东西拿上。”

韩天遥照办,顺便将那块大木板也取下,这才发现那木板不仅极轻,且四角都穿有绳索,心下顿时大亮,“渡河?”

十一不答,挥鞭将自己的马匹狠狠一抽,那马儿吃痛,“啾”地一声痛鸣,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沿丘陵下方的平坦处奔了出去;韩天遥的白马见状,也顾不得主人,撒开蹄子紧跟着奔去。

十一向丘陵看了看,“你还能用轻功吗?”

韩天遥轻笑,“没问题。傍晚才服了药,这一路疾奔,发汗不少,倒觉轻松许多。”

十一道:“那么,跃那株槐树上,再设法借力爬上去,有没有问题?”

韩天遥道:“放心!”

前方丘陵早已被积雪覆满,荒草灌木都被白雪掩埋,虽还有些略高大的树木,并不足以掩藏身形。但十一、韩天遥都有一身好武艺,完全可以轻功攀上槐树,再寻其他较隐蔽的借力之处继续上行。追兵看不到上行的足迹,自然会被马蹄印记引到别处去;待他们发觉上当再回来寻找时,他们早该离得远了。

既已知晓十一之意,韩天遥再不肯让她忧心,将那浮木负起,连那壶酒都小心扣到腰间,然后飞身而起,果然轻捷纵到槐树边,左手搭住树干只一旋,双足又在槐树干的另一边落地,然后再飞向另一株柏树,同样将足印留在了下方留意不到的地面。

虽重伤未愈,体力不继,但他行动得小心,连枝上的雪块都不曾被摇落多少。

正待回身招呼十一时,却听后方闷。哼一声,忙转头看时,不由失声呼道:“十一!”

十一亦飞身落到了槐树下,可不知为何竟不曾立稳,倒在了雪地中。她甚至没有立刻坐起,而是伏在雪地间,低低地咳。

韩天遥返身跃到她身畔,急急将她抱起,问道:“怎么了?”

然后便盯着她怔在那里,抱着她的手腕禁不住地颤抖。

十一的面容已无半点血色,唇角挂着鲜血;而她伏过的雪地,亦有血迹淋漓,如绯色蔷薇静静点染。

听得韩天遥呼吸,她努力从紧憋着的胸口吐出一口气,方轻声道:“韩天遥。”

韩天遥抱紧她,连声道:“我在,我在,十一。”

十一将手中的包袱递过去,哑着嗓子道:“包袱里有衣物、毯子、干粮和药,有油纸密密封过,你抱着那浮木尽快游过大运河,到对岸立刻换衣服药,祛除寒气,大约……大约还有六七成活命的机会。大运河虽不算宽,但附近水流湍急,又无桥梁舟揖,至少数个时辰内,他们无法去对岸搜人。你……你便可立刻动身前往许州,赵池也会设法接应你。”

韩天遥便伸臂扶她,说道:“好!好!来,你起来,我带你渡河!”

他声音抖索在鹅毛大雪中,说不出的惊痛慌乱,——即便落入束循手中受尽痛楚,他都完全不曾这般慌乱过。

十一却牵住他的袖子,低声道:“不用了!我……我撑不住了!”

韩天遥喑哑道:“胡说!你的病并不严重,不是说……不是说基本痊愈了吗?”

十一苦涩地笑,“嗯……可不知怎的,近来又犯了……我休养两日,也不见效。”

韩天遥才知自己在寺中养伤两三日,十一不曾探望他,或许是不想见他,但更可能只是因她也病卧在床。

他侧耳听着那逐渐逼近的马蹄声,柔声道:“不怕,待咱们渡了河,到安全地带好好休养两个月,必定就好了。我虽有伤,但已经好得差不多,便是你没力气,我也能将你带过河去。”

十一摇头,“你也不必硬撑,重伤高烧之下,游过那水面并不容易。天这样冷,你必须靠自己的体力在在极短的时间内到达对岸,这浮木只能维持你不至于下沉……至于我,我的病本就难治,如今……只怕已经好不了,又怎么经得起冰水里浸泡?必定万无生理。不如且放下我,我在这里跟他们周。旋,只告诉他们我是大楚贵妃,他们未必敢为难我。”

这样的大雪天,若非江流湍急,只怕河面都结了冰。

别说两人伤病在身,便是好端端的健壮男子,在水里多泡上片刻都能活活冻死。

但留十一与东胡人周。旋?

韩天遥眉眼一沉,竟不顾十一挣扎,用力将她拖起,“少用这些话来哄我!想你柳朝颜甘心成为东胡俘虏,成为他们与大楚谈条件的筹码,除非黄河倒流,红日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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