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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276)

“便是你可以暂时撇下母亲,我也不能撇开维儿。他在等我回去。“十一推开他的怀抱,打开门眺向南方,”维儿体弱,又有些水土不服,也不知阿昀有没有将他带回杭都。我对宋昀失信了,我对维儿……”

她应允宋昀三日归来,如今一晃已二十余天;维儿年幼,自然不懂得跟母亲要什么承诺,可他自出世后便没和母亲分开过。以他挑剔的个性,指不定已经不愿和母亲。亲近。

韩天遥可以暂时放下母亲,十一却不能放下维儿;韩天遥可以设法接母亲出京,但十一却无法带出维儿。

宋昀视若亲生养育至今,绝不可能放手。

何况,维儿也离不开医药,甚至离不开宋昀。

十一定定神,压着又开始憋闷隐痛的胸肺部,清了清嗓子,说道:“韩天遥,我明天回泌州。你若伤势无大碍,也去许州吧!若许州已然攻克,大部分忠勇军应该已经合围向蔡州了。”

她环顾这简陋的院子和屋宇,怅然低叹。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东胡人对魏人治下的百姓也很是轻视,但陆婆婆只有一个独子行医为生,并无亲人在战场,也便比其他有男丁在战场的人家少了几分提心吊胆,家道也过得去。于是他们养伤的这半个月,竟是这一世少有的平静安谧。

韩天遥看她走出屋子,伸手欲拉,却又无力垂下。

他默默地靠住墙,闭上了眼睛。

维儿本非宋昀亲生,宋昀爱屋及乌,方才事事躬亲,百般爱惜,纵已有一份父子亲情在,在十一不告而去、生死不知后,焉知不会心灰意冷,冷落维儿?

若知晓十一与韩天遥私逃,一旦迁怒维儿,让襁褓中的病弱稚子如何抵挡雷霆之怒?

二人隔着门槛各自静默时,厨房里忽然传来陆家小童欢呼雀跃的高声叫喊:“韩叔叔,陆姑姑,开饭啦!这汤炖得太好喝啦!”

陆婆婆擦着手,看着陆家小童,笑得满脸菊。花开,说不出的心满意足。

有小屋可住,有亲人相依,偶尔喝一碗肉汤,便觉天下最快乐之事莫过于此……也许幸福从来就是这么简简单单,仿若触手可及,偏偏无法拥抱。

十一拄着剑站在冬阳下静静看着,却似披了层月光般清冷。

遥,风雪千山(四)【实体版】

第二日,韩天遥、十一向陆婆婆祖孙辞行。

陆婆婆明知二人均非寻常人,看着伤病大有好转,遂也不再拦阻,隔日便烤了七八个红薯,十来个白面馍馍,让他们路上食用。

夕阳西下之际,十一已通过凤卫留下的暗记联系到潜到附近的凤卫,问明前线境况。

孟许国、赵池已攻下许州,然后转道东南方向,与全立夫妇合兵攻往蔡州。因归丘有部将兵变,魏帝金瑛立足不住,刚刚逃到蔡州预备重整旗鼓,束循闻讯迅速提兵前往,如今已与全立、孟许国等楚兵把蔡州围得跟铁桶似的。魏人虽在竭力营救,但从双方实力来看,国破家亡还在窝里斗的魏廷早已力拙难支,蔡州被破也是早晚的事。

十一便问:“可有皇上的消息?”

那两名凤卫道:“墨虞侯派人禀明贵妃失踪之事后,皇上便安排我们这些凤卫前来中京附近寻找。这些日子我们走遍中京附近大小城镇,彼此间虽有联系,但和皇上那边已断了消息。”

此来北方,随行凤卫不过百余人,便是尽数派出,想把中京附近城镇找遍也不容易。凤卫间虽有一套自己的联络方法,但多集中于人烟稠密的镇上打听寻找;十一在偏远乡间养病,连院门都没出过,自然无从知晓,更无法传递自己的消息。

十一沉吟道:“那泌州……没有任何动静吗?有没有听说调兵之类的事?”

“没有。”其中一名凤卫答着,忽然“咦”了一声,“其实传过一次消息过来。”

“什么消息?”

“让我们寻访郡主的同时,也顺便寻访附近有没有特别擅治小儿弱症的大夫。如果有,需立刻送往泌州……不过那已是十来天前的事了!”

两名凤卫一时不大敢看十一神色。

彼时彼地,泌州身患弱疾的小儿还能惊动皇帝传来消息的,除了小皇子,连这些凤卫都想不出还有谁。

十一早已变色,匆匆和他们要了马匹,和韩天遥飞奔而去。

各处官道虽还设有关卡,十一等早先研究过地形,想另觅小道离开并不困难。只是蔡州和泌州方向不一,行到第二天早上,二人便不得不分道扬镳了。

十一闻得维儿可能病发,焚心如火,拨马要转向岔道时,韩天遥忽唤住她。

她转头看时,韩天遥已拨马行到她身畔,沉默地凝视她。

十一问:“还有事吗?”

韩天遥眸光忧伤,紧抿的唇角动了动。

愿与你隔绝人世喧嚣,愿与你纵马山水逍遥,青山白云相伴,松柏兰竹共老,日日买花载酒,如此一世可好?

但他终究将所有的冀望吞下,如生生吞下一盅苦酒,尚要温和含笑,向她仔细叮嘱。

“有皇上疼惜,你也不必太忧心,好好保重自己身体要紧。只要……只要你无恙,维儿无恙,终有再见之日。”

只是再见之日,她依然会是宋昀的贵妃。再怎样情款意洽,再怎样两心相知,也是有缘无分,虚空一场。

韩天遥英俊的面庞在颤动,然后慢慢地别过脸,“只要你们好,什么好,什么都好……”

他一拨缰绳,策马,扬鞭,绝尘而去,再不回首。

十一立于原地,看着他晨光翻飞的墨色衣袍,渐渐不见人影,才垂下头,低低地重复,“嗯,你们好,什么都好……”

冰冷的空气吸入腹中,似化作万千锋刃,细细割剐着肺腑,脸上却莫名地湿热。

她伸手一抹,抹到一大把迅速寒凉下来的泪水,却很快拍着马背,散漫地笑道:“走了,走了……这一世的路,不论是长是短,是悲是喜,咱们爬也要爬到底呀!”

也许,真心的欢喜和真心的喜欢,都已是不堪回首的旧梦。

长路迢迢,山水遥遥,回首漫漫风雨道。叙什么红尘嬉闹,说什么月圆花好,今朝少年明朝老。看什么鹿眠山草,笑什么猿戏野花,无非是一枕春梦化蝶随风飘。莫叹息,休伤情,自古离恨多,团圆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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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天遥赶到蔡州时,蔡州城已被攻下。

魏帝金瑛眼见国破在即,匆匆传位给侄儿,然后纵火自。焚;侄儿也没能逃出去,在无路可退时横剑自刎。魏帝烧焦的尸体被劈作两半,分别由束循、孟许国领回,好各向其主交差请功。

楚怀宗时国破家亡、帝后妃嫔和三千宗亲所受的奇耻大辱,终于在此刻得以洗雪。——这也是十一宁可牺牲自己、牺牲爱情也要达成的愿望。虽不是她亲自领兵,但正是她在背后的激励和策划,才让宋昀顺利掌握朝政,扶持主战大臣,一步步达成目标。

韩天遥不晓得十一会不会开心,但他闻着四处怪异的焦臭味,再无半分得胜后的兴奋。

全立夫妇、孟许国等见他无恙归来,无不高兴。

全立更道:“我等前往蔡州的行动,原是南安侯布置。此次功劳,需记我们天遥一笔!”

韩天遥淡淡一笑,“全大哥,你也晓得我的心愿,并非建功立业。”

全夫人已笑道:“侯爷,你不求功名,难道我们就是为了建功立业而来?”

全立也叹道:“天遥,你也晓得,咱们这些人,故乡就在这边,只可恨靺鞨人凶悍狠毒,逼得咱们无处容身,这才投往南方,幸得老王爷一意收留保全……如今,咱们终于回来了!”

全立夫妻和大部分忠勇军原是江北百姓,所在城池沦陷于魏人之手后,当日曾抵抗过魏人的百姓屡受迫害,全立更是举家被屠,只剩全立和他二哥,遂聚集同受压迫的其他百姓高举义旗,投奔楚国。如今魏帝被灭,全家所在的颖州也已收复,他们漂泊多年,终回故土,自然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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