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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38)

十一离开闻家后,又去见过宋昀……

他凝视着那只飘着竹叶气息的荷包,好一会儿才觉出眼前多出一人。

抬眼之际,黑眸已禁不住亮了一亮。

十一正立于他前方,欣长身段裹着水碧色的襦裙,细.腰盈盈一握,高挑里有段天然的妍媚。夜间刚清洗过的长发乌鸦鸦如细缎,松松地挽了个髻,很是清爽。倒是那面上那肌肤,依然黑黄粗陋,想来早上梳妆时又涂了药。

寻常女子每日精妆巧饰,只恨不能将所有的瑕疵尽数掩去;她倒好,每日扮丑示人,也不怕辜负了上天那份厚赐。

何况这双璀璨如星的眸子,她该怎样去掩饰?

韩天遥黑眸已暖,唇角浮过明朗笑意,柔声道:“你来了?”

十一与他相识两年,却也不曾如此近距离地细看他,更未见过他这样的笑意,微微怔了怔,才道:“我来拿我的东西。”

韩天遥便取过旁边一个秋香色包袱,打开,便见几套女子衣饰并些脂粉簪钗等物。他将褡裢里的酒方、银两放入其中,又将那荷包持在手中看了两眼,亦塞入其中,才将包袱推了过去。

十一皱眉,“我只要我的东西!我的剑,还有我的酒袋!”

韩天遥道:“你戒十天酒,我就还你!”

十一冷笑,“韩天遥,你得多狂妄,敢动我的东西来要胁我!”

韩天遥清清淡淡道:“你醉后打伤闻小雅,便是送官府,也得判个故意伤人罪吧?我不狂妄,我把你捆了送官如何?”

十一不觉涨红了脸,“你!”

以她曾经的身份,可以自轻自贱,却万万忍不得寻常狱卒牢头的责罚羞辱。

韩天遥将纯钧宝剑搭在手中把.玩,说道:“或者,咱们再打个赌,赌你没法从我手中夺走纯钧剑!若你赢了,你的东西自然如数奉还,打伤小雅之事也一笔勾销,我恩将仇报冒犯你,也由你处置;若你输了,十日之内,你需听我安排!你敢不敢赌?”

这赌约明显极不公平。韩天遥将自己都押上去,就只为赌十一能在未来十天听他安排。

敢不敢?

十一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在羞辱自己。

素影一闪,她的手已抓向韩天遥手中的纯钧剑。

韩天遥右手收回宝剑,左手已化拳为掌,击向十一手腕。

十一换招之时,韩天遥健伟的身形竟在屋中灵巧一翻,一脚踢向十一,另一脚却把自己方才坐的凳子踹飞,磕于半敞的客房门扇上,恰将房门关紧,只留他们二人在屋子内腾挪纵跃,打斗着抢夺宝剑。

十一尚有宿醉,身手不如以往轻捷,但也不是昨日那等大醉可比;何况客房窄小,对于身材相对瘦小的十一应该颇占地利。

她于武学一道素来自负,哪怕沦落至隐姓埋名亦不曾放下心底的傲气。

韩天遥虽是名将之后,声望不低,她当年就很是看轻,后来在韩家两年,也未必怎样放在眼里。

直至花浓别院被灭,她救韩天遥逃出,屡历险难,方知其心志身手远出所料,却绝不认为他能胜过自己。

但韩天遥高大健硕却异常灵巧,躲闪反击之际竟丝毫不逊色于她,且后劲绵长;倒是十一在十余回合后渐觉心慌气促,动作竟开始迟缓下来。

韩天遥觑着机会,一掌切于十一肩上,趁她吃痛趔趄之际,已出手如电,迅速擒住她右腕反剪身后,将她重重推至墙边,将她压于墙上,逼住她左臂左肩不能动弹,方寒声问道:“十一,服不服?”

十一眸中如有烈火翻涌,眉间却冰寒一片,冷冷地看着他并不答话。

韩天遥丝毫不为所动,掌上无声加力,将她右臂向后掰去。

十一到底自幼娇贵,剧痛传来之际,便再忍耐不住,低低痛呼一声,额上鼻尖都渗出了冷汗,那眸间的凌锐亦随之黯淡下去。

韩天遥这才略略放松,继续逼问:“十一,服不服?”

十一缓过一口气,咬牙道:“若非我宿醉后体力未复,你岂能赢我?”

韩天遥冷笑,“宿醉后体力未复?十一,那你告诉我,你来到韩家的两年,日日醉生梦死,可曾有过一日不醉?”

十一垂眸挣扎,只作未曾听到。

韩天遥将她压得愈发地紧,盯着她浓黑的长睫,继续道:“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要送我女人裙裳的女子,那个名满天下傲视众生的朝颜郡主……绝不会就这点身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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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故人情深(二)

十一猛地顿住,清眸瞪向他,说不出是愧是恨,喑哑道:“你……”

只一个字,竟然再也说不下去。

韩天遥丝毫不敢松懈,依然将她紧紧压住郎。

他缓缓道:“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还是那个怒斥我是负情薄幸胆小鼠辈的朝颜郡主。如果不可能,那就继续做十一吧!不论我韩天遥是英雄豪杰,还是无胆鼠辈,我会如之前我所说的,护你保住一方清静天地,直到……我无力护你,我会提前告诉你,让你离开。”

十一眼底已有潋滟水光浮动。她努力调匀呼吸,清冷答道:“我不会随你入京,韩天遥。锎”

韩天遥并不意外,只问道:“京城有你不想相见的人?就像绍城有敬你爱你的齐小观,你便不敢再那里呆下去?京城,有更多牵挂你的人吧?皇上,皇后,还有济王……”

他放松她,让她后背靠在墙上,直视她的眉眼,仔细捕捉她最细微的神情。

朝颜郡主的失踪始终是当今最难解的谜团之一,他努力从那些传说和眼前女子的神色间寻觅着真.相的蛛丝马迹。

他低低道:“若你不想相见,那可以不相见。但他们牵挂你,你也该牵挂他们吧?齐小观在芳菲院出现的那晚,你喝得烂醉……齐小观到闻家拜访,你即刻不辞而别,却到厅外悄悄观望……你其实只是想多看师弟几眼吧?随我去京城,你至少也可以知道皇上皇后安好,或许还可以暗中看看济王殿下……”

十一忍耐不住,泪水已经滚落下来,忙别过脸,说道:“韩天遥,你自作聪明了!我不想见他们,他们……也未必还想再见到我!”

韩天遥叹道:“你何必自欺欺人?济王明目张胆寻了你整整两年,听闻皇上也曾多次问起,皇后则对离京的凤卫时有赐赏,他们会不牵挂你?你这是在逃避!”

十一哽咽,却怒叫道:“我没有逃避,也无须逃避!”

韩天遥定定地看她。

十一与他对视,强自忍着泪,说道:“我之所以离开,只是因为……朝颜郡主的存在,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她没有说任何因由,韩天遥便是再怎样玲珑心地,也猜不出两年前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竟让那样气势凌人才华绝世的朝颜郡主,变成了如今这个可以随意像乞丐般醉倒路边的酒鬼。

猛地想到朝颜郡主的失踪地点,韩天遥突兀地说道:“九月二十!”

十一身躯猛地一紧。

“九月二十,是宁献太子忌日。我们明日动身,恰可在忌日路过太子陵墓祭拜。”韩天遥凝望着她,“不知道逝去的那位,会不会思念远走他乡的朝颜妹妹!”

十一剧震,痛楚地呻.吟一声,竟似被人当胸扎了一刀般弓下了腰。

韩天遥一松手,十一便倚着墙慢慢地坐了下去,抱着膝埋下头,竟是无声痛哭。

韩天遥静静地垂眸凝视她,眸色越发黑得浓郁。

死去的宁献太子,宋与询。

原来,她的心疾只与这人相关,而不是济王宋与泓?明明,人人皆知她与宋与泓才是比翼同心的一对恋人……

许久,韩天遥蹲下.身去,揽过她的肩,让她靠上他的胸膛。

他轻轻道:“十一,过去的已经过去。前面的路,让我替你拦着风雨,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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