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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49)

十一低低一叹,“皇上身体素来不大好。平时在后宫走动,常令小太监背着两面小屏风,一个写着‘少喝酒,怕吐’,另一个写着‘少食生冷,怕痛’,一则提醒自己,二则也令妃子们留心,绝不饮酒,也不沾生冷食物。你这么说,多半这两年并未好转。”

韩天遥瞅她,“你其实也记挂着他们。”

十一道:“好歹养我一场。”

那声音却已无限萧索,如此刻的秋风卷着枯黄的落叶轻轻旋在庭前。

韩天遥拈开吹落到她发际的一枚落叶,低声问:“那么……济王呢?他好像更记挂你。醉了就在骂死丫头,没良心的浑帐东西,别让他找到,不然揭了你的皮……”

死丫头,没良心……

十一抓了抓头,居然笑了笑,“嗯,我本来就没良心。可惜我再没良心,他也不会揭了我的皮。”

韩天遥捡起地上的银簪,“对。他不会揭了你的皮。”

十一叹道:“小时候跟他打架打得多了,长大后便懒得跟他打了。而且,他也打不过我。老是欺负他,胜之不武。”

“十一,你果然勇猛!”

韩天遥叹息,听不出是赞还是嘲。

十一要转头看向他时,他却挑过她后脑勺上方的长发握住,用手掌抚齐了,拿银簪挑过那束长发,灵巧地绕了几个圈,再轻轻簪了进去,十一头上便多了个精精巧巧的发髻,后背兀自有长发飘飘,轻柔如缎。

十一摸着那发髻,却觉比自己绾的还要结实些,不由看向他宽大的手,“给多少人绾过发?”

韩天遥微笑,“不少。以前没人管束,的确**了些。以后不会了。”

明明就是一贯清寡如水的声调,平平的,仿佛不带任何情绪。

若这算是情话,简直是天底下最无趣的情话。可入耳之际,偏又诚挚得令人心跳骤停,手足绵.软。

十一怀疑自己是不是酒量变小了。

中午喝了那么点儿酒,此时怎会有微醺的感觉?

她站起身来,整理着滚出褶皱的衣裙,若无其事地笑,“你找到可以管束你的人了?恭喜!希望那醋劲儿小些,别挤占了我和花花的口粮!”

韩天遥站在她身前,看她手忙脚乱地扣着松散衣带,却伸出手来,替她捋平衣带,在腰间缠了一圈,整整齐齐地扣了一个漂亮的衣结,方道:“我的确有心仪的女子。我跟她表白了很多次,她都装作听不懂。或许是我太隐晦了。可我怕说得太明白,会把她吓走。十一,我很难过。”

十一低头瞧着那衣结,腰间似还有他隔着衣传来的触感。

再抬起头时,正见韩天遥深深凝注的眼,幽潭般映着她面容,似要将她生生地吸入其中。

十一很高挑,但韩天遥比她还要高不少。

十一莫名地觉得一阵压迫,不由地退了一步,才笑道:“韩天遥,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也该清楚我和哪些人有着纠葛。旁的不说,现在醉倒在你府上的那位,他知道你有这样的心思,也不会太高兴吧?”

韩天遥薄唇微微一扬,“十一,你并不喜欢他,至少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他会计较,

笺西风惊夜(一)

她的声音沙哑,有些变调。

但睡梦里的宋与泓竟似听到了,睁开了那醉意朦胧的眼睛,痴痴看了十一两眼,便笑了起来,“朝颜,你看,我又梦到你了!我又梦到你了!可惜我总是留不住你,追不到你,可恶的丫头啊……”

他展臂,竟抱住了十一的腰。

十一一拍他的手,欲将他推开,宋与泓却已将她抱得更紧,喃喃唤道:“朝颜,你不许走!欺负我那么久,怎能说走就走……你可知……你喜欢与询哥哥多久,我便喜欢了你多久!锎”

十一忽然间便再推不开他,伸手揽住他,竟是失声痛哭。

“泓,泓,对不起……”

宋与泓喉间便亦闻得哽咽。他将头枕在十一腿上,本已潮.湿的眼睫凝了泪珠,慢慢顺着年轻的面庞滑下。

韩天遥在门槛前看了片刻,悄然退了开去,只在门外候着。

他与十一相识已久,近月患难与共,也曾彼此相偎。但每次,似乎都是他在靠近她,努力拉近着他们间的距离;而她始终有一份疏离,就连那些谜一般的过去,也需他去慢慢设法揭开。

泓,泓,只一字相呼,却亲密尽显。

什么时候,她亦能唤他“遥”,而不是打趣意味的“小遥”或“大遥”?

午后阳光正好,明金的光芒投于他身上,却照不亮一身玄衣如墨,反将他的面庞显出几分苍白黯淡。

他再不知,在他走出门外不久,宋与泓悄无声息地握住了十一的手。

然后,将小小一页折好的纸笺塞入十一的掌心。

十一愕然,捏住掌心的字条,低眸看向被自己抱在腕间的男子。

宋与泓正仰面看着她,唇角笑意微微,漂亮的眼睛里有惊喜,有怨恨,有伤心,竟是……如此的清明!

“宋与泓,你!”

十一猛地将他掷回床榻,转身就走。

闻得十一怒斥,外面的韩天遥一惊,忙走过去瞧时,正见十一满面通红踏出门槛,甩开他意图拦她的手臂,转瞬奔得无影无踪。

韩天遥怔了怔,再踏入书房看时,宋与泓趴在床榻上,一条手臂半耷下床沿,脑袋搁在手臂上,口中兀自含糊地咕哝不已,分明还是大醉的模样。

莫非酣醉中失了分寸,曾对十一无礼?

十一大醉时尚不容人占她便宜,更别说此刻头脑清醒,恼怒起来一巴掌把宋与泓拍在地上都很有可能。

韩天遥上前扶宋与泓躺好,替他盖上锦衾,方才将手抵住突突疼痛的额部。

他是不是做错了?

刻意安排的会面,似乎白白引来了三个人的不快和伤怀。

还有,似乎总有哪里不对。

也可能,只要将另一个人放在心上,凭他怎样的冷静沉着,那颗心都会格外的沉,沉到可以轻易地将一切带得偏离原来的方向。

***

济王临近傍晚才略有些清醒,摇摇晃晃地起身告辞,韩天遥送出府门,看着济王府的马车将他接回,这才返身回去寻十一。

天色渐晚,十一早已收拾了软榻回到屋中。

院子里一排五间正房,中间为正堂,韩天遥住了西梢间,西次间设有书架,垒了满满的书,多是韩天遥往年在京中居住时所读,近来十一又添了些,愈发连书案上都堆满了。

十一睡在东梢间的碧纱橱里,东次间则放了琴棋笙箫及各色茶具,设了极舒适的软榻,正是十一最喜欢待的地方。

天气转冷,四面门窗紧闭,屋中燃着龙涎香,并用白瓷瓶供了几盆异种菊.花,却依然盖不过那阵阵的酒香。

十一双颊微赤,看着有些薄醉,但神智倒还清醒,正饶有趣味地把.玩棋子。

真的只是把.玩棋子。

她将棋罐丢在另一角的高几上,拿棋子一颗颗往内掷。

她最擅宝剑和飞刀,虽隔得老远,照样百发百中,竟无一颗跌落地上。

韩天遥问:“怎么突然就走了?济王殿下欺负你了?”

十一嗤笑,“我不欺负他,他就额手称庆吧!还敢欺负我?你以为都是你,胆敢趁着我醉酒欺负我?”

韩天遥静默,然后道:“嗯,我做得不够。日后得多向济王殿下学学,务叫我家十一满意。”

十一睨他一眼,伸手又去取酒。

韩天遥出手如电,抢先将酒壶抓到手中,说道:“再喝又要醉了!我不想一天之内伺候两个酒鬼!走,去吃晚饭吧!”

因母亲终日礼佛茹素,并不要韩天遥相伴。韩天遥双目复明,花浓别院的逝者也已入土为安,他便不再清粥淡饭,这些日子都是和十一、小珑儿一处吃饭。

十一并不挑食,但逢着爱吃的便多夹几筷。韩天遥虽不言语,但下一餐里十一多夹过几筷的菜式一定会再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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