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酌风流,江山谁主(50)

十一眼见正堂那边摆上菜来,多是自己素来爱吃的,明知韩天遥暗自留意,遂也不再介意他夺去酒壶,安静地跟韩天遥一起用完饭,便走到那边茶室,从锦袱里取出太古遗音琴,细细地擦拭根本看不到的灰尘。

能弹奏出移人心魄的琴曲,她的琴艺自然也该是绝好的。但韩天遥从没听她弹过琴。

不论是室内平时放置的七弦琴,还是她珍藏着的太古遗音琴。

正堂与东次间以落地圆光罩隔开,垂了细软的纱帷。韩天遥隔着那水纹般的纱帷向她凝望片刻,令人撤开饭菜,让小珑儿带人去喂两只猫,自己则回西间休息。

共处同一屋檐下,天天相见,日日相守,他应该不难等到她完全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当他黑眸染上一抹暖色,以他一向的沉着冷静走向卧房时,十一正悄无声息地在掌心重新摊开那张字条。

“颜:月上中天,金雁湖,芙蓉畔,旧日画舫,候卿至。不见不归。泓。”

***

韩天遥夜间睡得并不好。

楚帝、云皇后的言行举止,宋与泓的言行举止,以及十一的言行举止,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轮转。有些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更多的谜云依然环绕。

包括十一下午探望宋与泓时的那声失态惊叫。

他曾在宋与泓酒离开前出言试探,可惜宋与泓依然半醉半醒,答非所问,甚至拖住前来迎他的侍姬唤“朝颜”……

那侍姬名叫姬烟,生得高挑俊美,肤白如雪,顾盼含情,眉眼间的确和十一的真容有几分相似。

韩天遥可以肯定宋与泓的深情,楚帝的记挂,独云皇后态度暧.昧,再联系到当年齐小观在朝颜郡主失踪后曾怒闯皇后寝殿的传言,只怕皇后待十一并不是传说中那样宛若亲生。

皇上病弱,且性情优柔,朝政大事多由云皇后和施铭远掌控。若是如此,曾经名扬天下的朝颜郡主或被人陷害被母后猜忌,或的确身世有云皇后所接受不了的瑕疵,才可能被逼离京……

韩天遥正思忖之际,却听得远远有很轻微的窗扇被打开的声音。

算来已近子时,十一还未睡着?

他沉吟片刻,披衣踱出卧房,推门走了出去。

月华如水,清霜满地,枯干的枝丫纵横着升向天空,便让月夜多了几许沧桑。初冬的风吹到身上,有些冷。

韩天遥边扣着衣带,边沿着回廊走向十一卧房窗下。

这么冷的天开窗睡觉?又或者,半夜悄悄起床喝酒,喝得热了?

但一眼看去时,那一排窗棂分明都关着。难道方才他听错了?

他抬手,逐一推着那窗棂,很快便听“吱呀”一声,果然一扇窗棂正虚掩着。

他一悸,立时向内唤道:“十一!”

里面毫无动静,只是狸花猫在床边的软垫上含糊地“喵”了一声,接着依然是它的呼噜声。

韩天遥不再迟疑,飞身跃了进去,猛地掀开帐幔。

被褥凌.乱,显然十一曾睡过,此时却已空无一人。

“十一!”

他蓦地喝了一声,飞快跃出窗扇,几乎不等着地,便一个凌空翻跃上屋顶,四处眺望。

更深夜静,万籁俱寂,远远近近的屋宇园林,和白天扰乱人心的富庶或贫困,欲.望或挣扎,一起静静地憩息于夜幕之下,并被月色披了一层浅浅的银辉,宛若整座京城都已堕入一个轻覆薄纱的温柔梦境。

========================================

笺西风惊夜(二)

再怎样环顾四周,也不见十一的踪影。

距离先前的开窗声虽才片刻,但十一轻功卓绝,纵然韩天遥回京后,暗中从忠勇军和亲朋故旧那边调来不少身手矫健之人随侍,也不可能拦得住她。

韩天遥背脊上渗出一层冷汗,翻身又奔向屋内,点燃银烛仔细察看。

拈着火折子的宽大手掌竟有些颤抖,随后被他持在手中的银烛火焰亦在不安跳动锎。

十一,他以为必定会长长久久留在他身畔的十一,难道又像在闻家那次一样,随口敷衍他几句,出人意料再次来个不告而别?

仔细看时,狸花猫还在,太古遗音琴还在,连原先的酒袋和后来的映青酒壶也在,但纯钧宝剑已不见了。

太古遗音应该被十一藏在太子陵附近的某处,前些日子去拜祭宁献太子方才取回,算来也是极重要的宝物,若真要离去,绝不可能将它留下。

韩天遥无声地长吐一口气,这才略略安心,转而注意到放在桌上的半盆水,以及妆台前打开的镜匣。

水里有很清淡的芳香,似加过什么药物;镜匣里的簪钗珠饰也动过,十一素常簪的那根素银簪子还在。

她恢复本来面目,并换了远比平时精致的穿戴,自然是想悄无声息地去见一个很熟识的故人……

韩天遥阖了阖眼,随手熄了银烛,取过随身宝剑,纵身飞出府去,沿着御街一路向南方奔去。

***

历代皇城,大多北宫南市,或宫城处于都城中间,四周散布民居。

但当年高宗南渡,皇宫择在了地势较高的凤凰山麓,杭都便形成了罕见的南宫北市格局。

朝天门以北,多为民居、市集;朝天门以南,则包括了宫城和太庙、三省六部等朝政要地。

而宋与泓身为皇子,所住的济王府就在皇宫北门附近。

十一平时并不出门,却在见宋与泓一面后突然夜间离去,韩天遥便不得不和宋与泓联系在一起。

可她若想见宋与泓,想与宋与泓谈点什么,以目前三人的关系,韩天遥完全可以在府中悄悄安排,绝不会惊动外人。或许,有些事她根本不愿让韩天遥知晓?

西风正冷,呼吸间肺腑便因那寒意微微地抽疼。

流泻的月光笼着济王府重重楼宇,却和别处一样沉寂黑暗,灯笼都看不到几盏。

杭都向来有夜市,但仅限于北面市集,何况此时已近子时,夜市早已散了。朝天门以南更是安静,一队巡逻的官兵走过后,御街连落叶飘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韩天遥纵身在一株高树上观察半晌,掠身飞入了济王府。

宋与泓与王妃尹如薇不睦,不会住在后院正房,也不可能在姬妾房里与十一相见,故而他只奔向前院还亮着灯的屋宇。

眼见那边房屋整齐峻丽,似有人正走动,韩天遥正要靠近细察时,冷不丁那边晃身飞来一黑影,差点和他在瓦栊上相撞。

二人都是一惊,各自挺剑而出,竟在黑暗中静默地飞快对了几招,才有机会定睛看向对方。

然后,是彼此惊呼。

“韩兄!”

“齐兄!”

下面已听得动静,高喝道:“什么人?”

韩天遥、齐小观对视一眼,已是心有灵犀,齐齐向府外飞去。

二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片刻后便已离开济王府,同行至太庙后的一处山坡上,正将夜间的皇城尽收眼底。

隐隐听得济王府那边喧闹一阵,很快安静下来,并未见有人出府寻觅追击。

韩天遥见齐小观眉眼郁郁,往日明朗通透的气息都蒙上了一层阴霾,遂道:“齐兄,我因有高手潜入府中,一路追踪到附近失了踪影,所以正在四处寻觅。不知齐兄怎会在此?”

齐小观找平坦处坐了,叹道:“我找济王有事。不过他不在府中。”

韩天遥挑眉,“不在府中?”

齐小观愁道:“嗯,我问了他的爱妾姬烟,说回来后就跟王妃吵了一架,当即带了两名心腹侍从离府,也不知去哪里了。这两年他为气他那个王妃,损事儿做得不少,指不定又歇在哪一处瓦舍了!”

时下杂剧、滑稽戏盛行,瓦舍内所设的勾栏,便是用于表演这些戏目的场所。

瓦舍者,取“来时瓦合,去时瓦解’,易聚易散之意。

上一篇:福妻好生养 下一篇:潘丞相与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