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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梭艳湖(14)

院坝的高墙四角有站岗的护卫,来旺也时常带着家丁四处巡视,监督俾子们干活。丹吉措曾经有几次飞闪而过的念头,想要逃跑,可是自己势单力孤,手无缚鸡之力,无论如何是冲不出武装家丁把守的院坝。

听在大总管家的猪圈上工的俾子顿珠说,土司堡最近很是热闹。有个新来的俾子十分地不听话,总是逃跑,一天的早、中、晚,竟然要逃跑好几趟。

顿珠绘声绘色地和俾子们学舌:“你们说,这家伙他也不嫌累得慌的嗦,跑个啥子跑得呦,每次都被捉回去结结实实地打一顿!”

丹吉措心里发凉。那个总是逃跑却总是跑不成的俾子,十有八九就是他那个倒霉侍卫小林子。

顿珠是个长得很打眼的年轻摩梭男人,一双浓浓的眉毛压在宽边帽檐下。别的俾子干活时候都晾着一头或长或短的黑发,就只有顿珠给自己戴着帽子,那顶薄呢帽是他身上最精致的玩意儿。他矫健的身形轻松跃过一头大公猪的脊背,嘴里轻轻哼着泸沽湖畔的情歌小调。

顿珠趁着护院庄丁没注意,从猪圈围墙里探出一枚脑袋来:“喂,喂,小丹吉措!”

丹吉措从草料筐里抬起头:“顿珠?”

顿珠咧开一嘴白白的很好看的牙齿:“丹吉措,我认得你嘞!你不就是那个,那个……不知道从哪一片天上掉进我们浴池子的秃毛小雁嗦!”

丹吉措仔细端详顿珠,果然眉目有些眼熟。这家伙分明就是那天在浴池子里隔着垛墙拍他肩膀的男人嘛!他立时就脸红了,这回可好,他最丢脸的经历怕是很快就要在这座院坝里传得人尽皆知。

顿珠却丝毫不以为意,笑呵呵地与他攀谈:“小丹吉措,你会剁猪草不?要我帮你不?”

丹吉措用嘴角挤出笑容,连忙说:“哦,不,不用的……我自己来。”

顿珠忍不住偏着头多看了他几眼。丹吉措唇角边那一丝很是腼腆的笑,像个姑娘家似的容易脸红的面皮,让摩梭男人觉得很新鲜,很有趣。

坐在猪圈旁,丹吉措抱着一捆草料摆到铡刀口,两手扒住铡刀用力往下压去。

铡刀和铡墩的结合处已经萌生出锈迹,发出吱吱呀呀的扭捏声响。刀刃才一碰到,草料就从刃口滑脱,散落一地。他于是重新把草料拾起码好,可是用一只手掰不动艰涩生锈的铡把子,用两只手掰,又腾不出第三只手来摆草料。

他忙得满头大汗,却仍然不知道如何用两只手配合着搞定这座铡刀。心里沮丧得要命,觉得自己很没用,却又拉不下这张薄皮嫩脸去问顿珠或是管事的:这口铡刀究竟应当怎么用?

癞痢头和大金牙晃手晃脚地踅过猪圈门口,瞧见了丹吉措。

大金牙咧开嘴“嘿嘿”地乐,嘴里闪出一粒金光。癞痢头的脸蛋子抽抽地颤动,颤得一脑袋的癞头也跟着在他面皮上爬动。这俩人都是院子里的家丁,有人身自由的责卡,在大总管麾下混口饭吃。

大金牙邪邪地笑:“啧啧,瞧那一双莲花白的小手,那蔓菁杆小细腰,还剁猪草呢,可别让铡刀把你的小腰给剁喽!”

“会剁草不,啊?”癞痢头嘿嘿嘿的挑逗口吻:“会伺候人不,小俊人儿?给爷瞧瞧……”

他的黑黢黢沾了泥土的手指头伸过来,想要捉住丹吉措的下巴把玩。丹吉措一声不响地偏过头去,躲开了那几根脏兮兮的手指。

大金牙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指挥着丹吉措摆弄铡刀的手:“咦,咦,左手搁错了地方,往里些……再往里些……”

癞痢头也紧锣慢鼓地起哄:“呦,呦,右手下刀啊,下刀啊……”

猪圈里的顿珠又一次探出脑袋,浓黑的眉毛拧了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丹吉措是新来的,你们,你们不要欺负他!”

“有你个娃什么事!喂你的猪去!”癞痢头狠狠地呵斥。

不远处的房檐下,总管护卫来旺舒舒服服地靠在木楞墙外,身子晒着暖洋洋的太阳,一张脸埋在阴影里,斜睨着眼,轻松悠哉地瞧着大金牙和癞痢头捉弄新来的小俾子。

“慢着!莫要下刀!”

身后传来低沉沉的一声吼,惊得大金牙和癞痢头鞋底板上抹了油,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哧溜一声就跑得没了影子。

大总管这厮最近再也不亲自去茅厕出恭了,而是开始往猪圈里遛跶,也不知是来看大肥猪,还是来看小俊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