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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梭艳湖(155)

眼尖的人民群众还是将某人从马队里辨认出来,忍不住七嘴八舌的议论:“啊?你们看,中间那个不是阿匹么!他怎么也跑来赛马呢!”

“是哦,阿匹怎么也来跑罐子呦!唉呦喂,那旁的那些小男伢还跑个啥子喂,谁敢跑到阿匹他老人家的前头去呦!会不会被吊起来抽盐水皮鞭?”

“就是的啊,那岂不是其他人就只能去争第二名喽!”

大总管的耳朵很是灵敏,听见了一群人的聒噪非议,于是伸手摘掉了帽子。这回也不必躲躲藏藏,在阳光下露出整张金褐色的脸膛。

四周人群一下子就闭了口,知道大总管要讲话,马场倏然安静下来。

阿巴旺吉掸了掸白帽子,策马上前两步,笑了,声音和缓地说道:“我没惊着大家伙吧,啊?呵呵呵,今日是转山节的跑罐子,大伙凑一起自由自在地消遣,不用理会旁的一干俗事!老子好久没跑马了,身子骨都长起霉了,今儿个就是出来跑几圈儿给大伙凑个乐呵,没别的意思,只要大家伙别笑话咱就行!”

一群等着看热闹的大姑娘和老婆子们立时就兴奋起来,有健壮帅气的男人出来跑马还能不乐呵,更何况大家就从来没见过阿匹大总管能乐着讲话!于是五颜六色的花头巾和小手绢都抛了过来,掷到男人的马前。

大总管的唇畔浮出笑意的纹路,眼底滑出一片光芒,忽然又正色说道:“今日跑进了前五名的,回到土司堡去,大土司请你们吃酥油茶、炒饵块!还有,哪个落到最后三十名里头的,今年秋收的时候,你们这三十个就给全寨子的人做苦力磨青稞粉去!……哪个害怕了不敢比的,现在滚下去还来得及!”

一言既出,众人大笑起来,纷纷叫好赞同。

大总管出来跑马凑趣,大土司请客喝茶,今年的转山节可真够热闹!

马上的骑手们却嗷嗷叫唤起来,扭头四顾,最后三十名的就要罚?!可是一共才五十多个人,简直没有活路了,这是撒鸭子玩儿命也得跑进前二十呐!

阿巴旺吉重新将白色的毡帽压上脑门,只露出两道硬朗的视线。

他的目光掠过右侧身旁隔了两匹马身位的扎西,心里合计,这小崽子咋也来跑马哩,这是存心要与老子争抢小肥鹅么!

那只肥肥白白的小天鹅是老子一个人的!哼,忍不住磨了磨牙。

扎西是为了勾搭白水家的小美人儿才来跑马的。

阿巴旺吉自然也是为了讨好自家的小阿夏,才会跑出来现这一张人人都认识的老脸。

他往年里早就不再参与诸如赛马射箭押加竞渡这些赛会。先是做了云顶寨的族中执事,永宁马帮的马锅头,后来又被九村十一寨的众族长和寨主公推为整个永宁坝子的大总管,官儿越做越大,位次越排越高,总之是不太方便再与一帮年轻后生凑那个热闹。

上一回在转山节上跑罐子还是十年前,那时还没有做什么大总管,赛马夺旗大出风头,仅仅是为了讨好另个模样俊俏的小相好。

后来却一切都变了,也就再找不回那一份热辣情动的心思。人的心里没有了情爱,就觉得整个人一夜之间都老了,心冷掉了。

直到如今结识了性情温柔又讨喜的小肥鹅,每日里瞧见这娃一张嫩生生的脸蛋,傻得挂相的笑容,单纯得无欲无求的性子,就只乖巧地追随在自己身边的那副小样子,真是爱他爱得快要融化掉了!

一支短枪朝向天空,“嘭”一声枪响。

起点线上拉起的那一道红绸快速落下,马匹像离弦的羽箭冲出了起点,枣红色和深褐色的骏马在瞳膜上划过一道一道浓墨重彩的影子。

马场上你争我抢气氛激涌。这时谁还分得清楚身旁哪个是大总管哪个是小俾子,从出发的一刻就搅和成了一团,马群拼命努动的肩胛骨挤在一处,这时候就看谁的马腿脚利索,能够用最快的速度甩脱人群。

只一眨眼的功夫,骑手就已经在足足有五六百米长的马道上绕了一圈儿,方才还拥堵成一坨的人马逐渐拉开了距离。丹吉措的两只手攥紧了袍袖,手心紧张得冒汗,小心肝嘭嘭跳跃,两只眼睛在迷茫嚣尘之中着急麻慌地寻觅自己的阿柱。

马上的人不仅要拼速度,还要捡罐子。

因此这转山节的赛马会又叫做“跑罐子”。

丹吉措在人缝里瞧见了戴着白帽子的男人,一马当先掠过眼前,这时猛然从马背上潜下腰来,凌厉的三根手指掠过摆放在马道一侧的一堆黑色小陶罐,再抬起腰时,三指已经捏走了两只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