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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梭艳湖(166)

丹吉措是双手握刀,用足了剩余那丁点虚浮的气力。虽然杀不了别人,却足够弄死自己。

胡三炮手臂末梢上的风声拼不过丹吉措一心求死的力道,搂住了腕子却没有拦住那把刀,眼瞧着刻薄锋利的刀尖刺破了胸膛!他仓促之间二次伸手,直接夺刃,一掌死死攥住扎进丹吉措胸口的刀刃,将刃口往外狠狠一掰!

鲜血四溅,乱红迸射。

有胸口的血。

也有手掌的血。

刀刃被胡三炮这一攥,变了力道和方向,刀尖在丹吉措前胸里一剜,几乎剜掉他心尖的一块肉。柔软的肌肤割裂开来,红血涌破雪白的胸,像泛滥决堤的潮水,向着颈间、两肋、下腹各个方向四散迸流,瞬间铺染上整个身体。

胡三炮的右手攥在刀刃上,浓血沿着刃口淌下。

“大刀把子,你的手!你这是……”

胡三炮一把夺过刀,狠狠甩到一旁。

丹吉措瞪大了眼,惊痛之余身体抖动抽搐一阵,蓦然松了手脚。满面满眼俱是殷红之色,那感觉像是整个胸口碎裂开来,裂纹噼噼啪啪地嵌入身体,撕扯各处的痛感神经。痛到极致,瞳孔紧缩,几欲窒息,缓缓失去了知觉。

“大刀把子,您咋个用手夺刀!”

“当心伤了手指头上的筋脉啊!”

众人齐齐地惊呼。胡三炮呲牙吸了几口气,甩了甩满手的血,心头一阵懊恼。

他也没有想要废掉自己一只手,只是方才情势急迫,顾不得许多,就只怕那一根筋似的小男伢当真一刀捅死他自己。他可没打算这么快就把丹吉措给弄死了。

丹吉措直挺挺地躺倒在地,两眼仍然半睁半阖,眸间就只剩薄如蝉翼的一缕清冷,带着傲然的倔强。自己将自己搞得头破血流,胸口绽裂,赤裸的一盘香肉上此时是一片鲜红,宁死也不肯就范。

那一脸的血水和泪痕刺痛了胡三炮的眼,刺到了心里的某一根弦。

这人不是丹东,显然就不是。

至少那位尤物若是碰上这种被人围歼群练的状况,一定不会愚蠢到寻死,而是一条腿勾上马匪头子的腰,眼角甩出直惑人心的风情,说,哎呦,三炮,这么多人怎么行呢,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就只细细致致从里到外地伺候你一个人呗……

眼前这年纪轻轻、眉目清秀的小男伢,看似羸弱绵软,手无搏鸡之力,脾气性子却颇有几分刚烈,断然不是山野凡夫俗子。

一群伙计没吃到香肉,却白白围观了一场壮烈自戕守节的悲情戏,满眼满地都是血。这被剿逃亡的一路,最不缺的就是流血死人,看得已经麻木,顿时索然无味,嘟囔着纷纷散去。

血水洇进黑土,渗进岩峰。

缓缓流失的是不仅是残留的半条命,更是对生的渴望。

丹吉措从昏迷中转醒,再次昏迷,又再疼醒。半晕半醒之间承受着浑身各个伤处的撕扯折磨,疼痛追逐得他无处可藏,无路可逃。两只手的十根指头扒着身下的岩石,都快要抠进石头缝隙。

昏暗的岩洞里,火光恍惚之间,瞧见的都是那一只锃亮摄人的光头。

额头和胸口的污血已经被泉水洗净,衬衣给撕成布条,包裹住了伤口。丹吉措的手指绞进棉被,颤抖的手抓住棉花套子,痛不欲生,却被胡三炮钳住了两只手,不让他乱抓乱挠碰到了伤处。

胡三炮面含不屑地喝斥:“这会儿你知道疼了?方才干啥那样玩儿命?!”

丹吉措当真是疼得冷汗淋漓,头骨欲裂,胸口绞灼,只恨这马匪头子为何还要夺他的刀。那一刀真不如捅死了,一了百了,就不用这么疼了。

他紧闭着眼,别过脸去不让对方瞧见自己的狼狈。上牙已经咬烂了下唇,没处下嘴,于是只能用下牙去咬上唇,拼命抵御一波又一波侵袭而来的苦楚。

洞外的马匪伙计一趟又一趟地进来瞧这光景,忍不住唠叨。

“大刀把子,这人快不行了吧?”

“都伤成了这样,扔山沟里去喂狼算了!”

“哼,身上就没几块肉,狼都不稀罕吃!”

“啥?狼不吃俺吃!咱这好几天都没开荤了,把这小崽子切吧切吧,烤烤吃喽!”

胡三炮对手下人冷哼:“这人俺得留着。”

“啥?大刀把子,您不会真的看上这崽子了吧?”

胡三炮反驳道:“这人不能给弄死,俺还得留着对付阿巴旺吉呢!这么容易就让他死了,那岂不是忒便宜了那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