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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梭艳湖(68)

丹吉措拿过达娃的绣花绷子,从最基本的针法教起。达娃这姑娘做女红的确没什么天赋和技巧,锁针法绣水塘里的两只鸳鸯竟然能给绣成两只大肥鹅,针脚锁不利落,鸳鸯的肚皮像是灌了酥油茶一样肥硕臃肿。

这样难看的腰带拿去送给心上人,一定会把小男人给吓跑喽。

教了几天,从大肥鹅教到差不多能绣出两只杂毛绿头野鸭子,可惜还是不像五彩精致的鸳鸯,没有那一份风情。

达娃的小脸憋得红扑扑的,盘在脑顶一圈儿的大辫子垂下一缕黄色的穗子,随着她的动作轻悠地摆动。可是她的手指很僵硬,拉惯了枪栓,一使力就杠杠的,几乎要把绷子上绷起得好好一块锻布,戳成一只满透着竹眼儿的簸篓。

丹吉措用眼角瞥见达娃极为认真和焦虑的小模样,忍不住问:“达娃,你结交到阿柱了?”

达娃摇摇头。

“那怎的这么急着学刺绣呢?”

“唔,院里好几个姑娘都从你这里买绣品做样子,听说她们的阿柱都很喜欢,我也想学了,送给我喜欢的男人。”

丹吉措笑:“你有心上人了?有就使劲地追,莫要等到被别人抢先。”

达娃骄傲地点头:“当然,绝对不会让外人抢先了!”

丹吉措当真希望自己也能有摩梭小妹伢的勇气,见着心爱的男子,管对方愿意不愿意呢,拽过手来就抠手心。他递过去自己绣起的一条腰带给达娃:“喏,拿这条去送给你的阿柱就好,就说是你绣的!以后我再慢慢教给你,不必急于一时。”

丹吉措每日用一根扁担挑着大总管给他做的茶柜,仍旧在寨子门口卖茶水。

初冬里的乍寒天气,虽说来往的乡民少了些,但是人人都喜欢喝甜甜酸酸热乎乎的茶水,再把烫烫的茶碗揣在怀里暖一暖手,熏一熏脸。

他在身上加了一层厚一些的袍子,又用棉布棉絮缝了一双手套,不想把一双手冻伤。他也在自己烹制的香茶里加了碾碎的红枣和佛手,这样的茶水冬日里喝了暖心暖肺。

晌晚回到内院,静悄悄地寻不见一个人影。

老阿依如今腿脚愈加灵便了,简直就只差房檐她爬不上去;达娃不知道跑哪里会心上人去了;大总管也许在牧场拾掇马匹和货物,过几日要出去走马帮了。

丹吉措轻手轻脚地推开大总管的偏屋房门,心里惴惴不安,还是忍不住踏进屋去。

木楞小屋仍旧弥漫起郁郁的杉木香气,也许还和起了那男人身上的烟叶子味儿,让他很想伸出手去,把那浓郁诱人的味道抓进手心里,牢牢地攥着,秘秘地藏起。

墙壁上挂的野牦牛头瞪圆了琉璃似的眼珠,仿佛一纵身就要跃壁而出。

丹吉措的视线摞上那张木板床铺,他睡过好几次的一张床。他发现那张床上如今竟然铺起了两个铺盖,有两只枕头,两床被子。

他心慌气短地一步步凑近。他认得有一只枕头是他在养伤时曾经枕过,有一条丝棉薄被是他养伤时曾经盖过。

丝棉被子给窝成了一只被筒,被脚叠得很整齐,旁边摆了一套新的铺盖。两只被筒并排的样子,就好像这屋里住得不是一个人,而是睡着一双人。

丹吉措掩住心口,捂着嘭嘭跳动的心房。

身后传来沉沉的脚步声,牛皮靴子底迈过骑门楼子的木门槛,大步向偏屋走来。

他的眼角慌慌地瞥见小窗外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手足无措,一蹲身,哧溜钻进了床铺下,蜷缩成一只大耗子。

小妹伢的清脆声音:“阿乌,猎到的黄羊和獐子,放起到灶房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嗯,成。挺能干呵!”

“阿乌,猎枪还给你……我给你擦擦枪吧。”

“不用了,回去歇着吧!”

达娃迈进偏屋的门槛,几步跑到床边,收拾起床铺来。她的裙角飘进床下,拂过丹吉措的脸,痒得他差点儿打出喷嚏。

“阿乌,你好懒啊,竟然不叠被子!”达娃嘟着鲜艳的红嘴唇,笑着说道。

“……达娃,别动老子的床。”

“我帮你叠起来喽,弄两床被子铺在那里做什么呢,碍事么!”

“不用叠,别去管它!”

大总管的脸色微微窘迫,像是被人窥破了这屋中炕上的秘密,连忙就张口赶人走:“达娃,回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