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摩梭艳湖(86)

倒霉蛋立时给吓得结巴了:“我我我我们院里没,没有,没有叫这个名儿的人……真的没有……爷爷饶命,爷爷饶饶饶饶饶命啊啊啊啊啊!”

也是那个不寻常的夜,龙华铺的祭祖庙腾起一团火光,一时间火苗四溢,浓烟滚滚。

木柱木楞的建筑极为怕火,火苗子就像是涨潮时的水波,一步比一步蹿高,瞬间就吞没了房檐,在屋顶上升起一团火球!火球在空中爆裂,将龙华铺上空的天际染成绚丽的玫瑰色。

“走水啦!祖庙走水啦!快去救啊!!!”

龙华铺土司堡的庄丁俾子们从山间的石板路上涌出来,手里都提着铁锨、木桶、麻绳等等各式农具和家伙。

昏暗的小径上人来人往,脚步嘈杂。

路边树丛中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提着一只大号木盆准备去救火的扎西,将他连拖带拽地扽进了小树林。

扎西借着火色的映照,瞧出了丹吉措的脸:“公子!你怎么在这里?你也来救火的么?那地方瞧着挺危险的,你还是不要去了,你快回去吧!”

丹吉措的脸上沾染着黑黢黢的烟尘,墨色混合起斑斑点点的泪水,抹得满脸像个花瓜。

“公子,我的小公子唉,你今儿个怎么啦?出什么事了?我这正要跟着人去救火呐,你怎么啦?”扎西摇晃着丹吉措的肩膀,不解地问。

丹吉措的身子抖得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用脏兮兮的手抹掉腮边的泪,低声哽咽地说:“我,我,我把那个祭祖庙给点着了……”

远处传来一阵阵火苗烧灼木料的爆裂噼啪声,将两个人的脸颊都映成山花的红彤色。扎西大声问道:“你说啥呢公子?!”

丹吉措瑟缩着咽了一口唾沫,轻飘飘的声音:“我把他们的祭祖庙给烧了。”

扎西瞪大了眼,嘴巴张得可以塞进去一只油桃:“公子……你放的火?!你疯啦你?!”

龙华铺后身山坡的狭窄山道。

丹吉措和扎西两个人手脚并用,气喘吁吁地在山路上爬,想要翻过山去,逃往永宁坝子的出口。

扎西一把抓住几乎要从山腰上滚落的丹吉措:“公子,公子,咱歇一会儿,先歇一歇再爬嘛!”

丹吉措两眼没了神采,就只闷头往山上爬,袍子襟都被荆棘剐成一条一条也顾不上,脑子里就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多一刻也不想待,尤其不想再见到那个要命的男人!

扎西急得一把拽住他,用蛮力把他按在大石头上坐好,喘着粗气问道:“我说公子,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句实话,你到底是抽什么疯啦?!这日子本来过得好好的,咱俩好不容易找到个安家落脚的对方,你为啥偏要烧人家的房子嘛!”

丹吉措低头瞧着自己一双黑黢黢沾满火石灰土的不停颤抖的手,轻声说道:“我想烧掉他们祖庙里那几座造像……我就是想烧死他们!!!”

丹吉措那时候抱了好几捆柴草到祭祖庙里,堆到威风凛凛、怒目阔腮的成吉思汗他老人家的屁股底下,还往成吉思汗和忽必烈两位爷身上泼了几罐青稞酒,然后用火石打出了火星。

整座庙堂都是楠木和杉木搭成的,木料烘干后打蜡刷漆,耐磨耐腐耐水,可就是不耐火。火苗一下子窜起了一人高,把成吉思汗裹成了一尊熊熊燃烧的火人儿。他立刻就慌了,抱头跑了出来,等到再回头望去,满眼已是一片火海,金红色的火球升上了天空。

扎西皱皱着脸摸摸丹吉措的脑门,拍了拍他的脸颊:“公子,你的脑袋是不是也被烧出洞洞了!你要烧死谁啊?你这说得都是什么疯话呢!”

扎西从来不曾对他的段小公子如此无礼地质问,可是今儿个实在憋不住了,完全搞不清楚一向温柔纤弱的主人,怎么就敢动手烧人家的房子!

丹吉措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他当真恨死了祭祖庙里摆起的那几座人偶,更恨自己熬了几宿精心绣出来的两幅绸缎唐卡,竟然送给仇人挂起来撑门面,做幡子,积福德。

他其实真想拿刀子削了大总管,可是转念又一想,那男人有什么错呢?凭什么削人家?

错的明明是自己。身上最后一片外壳都已经剥掉,连皮肉带骨头的送到了仇家的嘴里,快要被啃得什么都不剩。

丹吉措强忍着泪,拉住他的小侍卫的腕子:“扎西……不,小林子,咱俩当真必须离开这里,不能留在这个地方……我以后再与你解释,你快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