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弱水指间沙(11)

他见我久久不说话，只是感慨着，你也不用疑惑，过阵子等你练好了琵琶舞，就直接进宫去问皇帝吧，他那么重视你，一定不会有隐瞒的。耐心等一段时日吧，到时候你进了宫，我会想办法把兰风送进去做内侍，对你算有个照应，对他也算是了却心事吧。

看着他走的远了，还能听到他小声的说，不愧是个怪物，那些爱上怪物的人才是最可怜的。怪物没有心啊。

又一阵气恼，我将手指插进胸口，指尖可以碰到一个砰砰乱跳的东西，那么真实的感受，怎么可能没有心。以后谁在说，我就把心拿出给他们看看。到底谁才是怪物。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无聊的要死，除了兰风其他的公子仆人都躲的远远的，生怕我吃了他们。那些成堆的恐惧也让我不是很舒服，其实我更喜欢独处。独处的时候总能想起圣上温柔的微笑，就像春风拂过青杏的软毛一样的轻柔。

教习琵琶舞的师傅有两位，都是婆婆，非常严厉。一个教习音律和如何弹琵琶，一个教习舞蹈。一个婆婆姓陈一个婆婆姓玉。

玉婆婆尝尝夸我身体柔软轻盈，练习掌中舞指日可待，我从没跟她说过，我的生母就是皇朝掌中舞第一人，飞燕夫人。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伸出手说，来给我跳一支掌中舞。我以为他在开玩笑。

陈婆婆就总是抱怨，说弹琵琶和弹箜篌不一样，说我更适合箜篌。是啊，很久以前圣上和俊环都喜欢让我弹箜篌，所以我学的很卖力气，那个时候的我很笨，宋先生经常说我不通音律。现在有了虫子们的帮助，打开了我全部感官，如果我忘了箜篌的时候，就是琵琶第一人了。

晚上两位婆婆都走了，我还一直演练，我想练好了给圣上看，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么我也会跳给他的棺椁看。

兰风会适时走过来喂我吃药，自从那日后他话越来越少了，只是每每看着我出神，那双眼里有时候都是我的样子，有时候又空洞的什么都没有。

我停下来将琵琶放在一旁，手指酸痛。红色纱裙美则美矣就是宽袖长摆不适合跳舞，平地起舞还好，如果是在众人掌中，容易踩到裙摆。

我笑着对兰风说，找个裁缝给我改改裙子吧，袖子改成半臂，裙摆剪短到脚踝即可，裙侧给我裁开。我一一比划着给他看，让他记清楚。现在就去改吧，我指着床榻上的一堆红裙子说，全都改成这样就好。

他有些为难，快入冬了，你不能再穿这么薄的衣服了，裁了之后如何御寒。

这样方便跳舞啊，我要尽快练成，圣上还等着我呢。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他眼中伤痛流过，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你不知道冷吗不知道痛吗？不知道我喜欢你吗？你心里只有你的圣上吗？你不知道我会心疼吗？

我被他抓住后不知所措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多为什么。我只是想让他帮忙改几件裙子而已。我有些不悦，你如果不想帮我，我就去找宜苏。他什么都答应我的。

半晌他苦笑着摇摇头，罢了罢了，我马上帮你裁衣服。

忆及往事

宜苏过来的时候我在试新舞衣，对着铜镜不停的抱着琵琶腾挪跳跃，力求舞姿唯美音律动听。

他站在初雪后的月亮门旁，身穿一件月牙白的棉袍，披着一袭狐狸毛牡丹暗纹的棉斗篷，手里握着一个小暖炉。轻轻的打着拍子，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停下舞步，将宜苏请到屋中，虽然我不知道寒冷为何物，但是下雪了人们都要穿冬衣御寒。他看了看我□□的双足，感叹道，不知真相的人远远看了你还以为是雪中仙子翩然起舞呢。殊不知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呢。

我也笑呵呵的说，宜苏你看我的琵琶舞都已经学会了，两位婆婆一直夸我资质好呢。我很快就可以给圣上跳舞了，只是……我拿过铜镜，揽镜自照有些遗憾的说，你看看这脸色太过苍白，圣上说过不喜欢我病恹恹的样子。能不能给我买些胭脂水粉，好装扮装扮。

他从怀里掏出四个银镯子，晃了晃叮叮当当，那银镯子上嵌满了一圈圈的小铃铛，他温柔的打开里面的机关，将四个银铃镯子套在我的手腕和脚踝上。随着动作不停的叮叮当当。我皱着眉，撒娇道，宜苏，可不可以不带这个，我又不是小狗成仁。

他笑呵呵的说，习惯就好了。说完又捧起我的脸仔细观瞧，你这样的丽色天成，用胭脂水粉简直就是画蛇添足。再说了，皇帝想要的就是这样的你，又何必涂抹些多余的东西。怎样的你他都会爱不释手的。

是吗？我有些疑惑，毕竟我始终不想在圣上面前失礼的。

对着铜镜照了又照，宜苏我们什么回宫啊……阿韵不但想念圣上，还想杞凤阁、馚樱宫，你都不知道我多想在捻香池里泡一整天，翠翠的按摩可舒服了。

他笑着叹息，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现在的皇宫已经不是六年前你离开的那个皇宫了，现在的皇帝也不是你当年的圣上了。付成韵，我再跟你说一遍，此次回宫你的目标是当今的皇帝武明兰。难道你忘了他吗？怎么可能。

武明兰，一瞬间心底那个一直模模糊糊的紫色影子渐渐清晰了起来。我拿着铜镜发起呆来，还记得有一年他跟我抢秋千，穿了一身紫色织锦饕餮王袍，衣冠楚楚，英姿勃发。俊环看他都看红了脸，杞凤阁里的小丫鬟们也私下里议论这个兰陵王。尤其是青书，每次只要他来杞凤阁或者馚樱宫找我，都会给他打扇奉茶。还有翠翠，都会听他的话，在我沐浴的时候放他进来，即便是他欺负了我，翠翠也帮着他劝我吓唬我，让我不要说出去。

大婢女紫宸绣了一个紫色鸳鸯香囊让我交给武明兰，我傻傻的给他说这是紫宸绣的，他不信非说是我给他的定情信物。这根本就是个傻子。

想着想着，我将记起的往事都说了出来。记得有一次俊环看见了他亲我还，把手伸进衣服里揉搓，吓得差点将我捂死。她一直问武明兰有没有跟我睡觉，我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但是那个人经常半夜会跑来强迫我的。我只能不停的点头，然后她就给我熬药，还让宫里的婆子过来验身。直到后来有一次我看见她和他在馚樱宫的真璐湖边大吵起来。俊环哭的很吓人，她将怀里的丝巾递给他，他没有接只是冷漠的说了一些话，俊环就坐在湖边哭了一下午呢。

宜苏呵呵的笑起来，仿佛俊环哭了他很开心。但是他只是笑笑并不说话。我看见他的笑感到分外怀念，很好看的笑容，干净温暖。

有时候俊环也会这么笑眯眯的看着我，她说我和兰陵王的事情，母亲已经知道了，她很伤心希望我不要在见那个人了。我很着急很怕母亲不开心，我赶紧跟俊环赌咒发誓，从此以后不见他了。俊环不依不饶让我发毒誓，我就说如果以后在见武明兰我就变成地狱恶鬼永世不得好死。

宜苏笑道，看来你应誓了，该不会又见到了吧。

我噘着嘴有些气恼，我从来都不想见他，是他死缠烂打的，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哪怕他长得再好看也没用。我只是喜欢圣上而已，我只是想见到圣上陪着他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躲他躲到了老太妃的郢徵宫里。伺候老太妃好几天呢，直到有一天听说圣上就在隔壁的牡丹宫里跟众人赏花。我才偷跑出去，特地换了小太监的衣服呢。好不容易在园子里看到圣上的影子，刚要跑过去就被人拍晕了。

宜苏似乎也有了兴致，然后呢，他追问着。

我翻了个白眼儿，毫无悬念就是那个人，他就是个绑匪，这种事做了多少次他也不腻。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手脚都被绳子捆住，嘴巴也被堵起来了。就这样饿了一天一宿，也没人来。直到他喝的烂醉如泥的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