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弱水指间沙(50)
狠了狠心，我遣退了所有下人，让他们都去宫门外候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来。我用龙筋将椅子卷到身前，抚摸着他的眉眼，还有他的腿，笑着问，昭儿是不是很怕母后？
他一如少年时候，沉静温婉，谦恭有礼，点了点头。
昭儿，是不是……我咬了下唇，继续说，是不是恨母后。
他瞪着双眼，随即垂下头，掩盖住所有复杂的情绪，声音清凉却始终温柔。
儿臣，没法也不能恨您。您给了儿臣生命，您竭尽全力保护儿臣。我有什么资格恨你。哪怕外面流言蜚语，兄弟失和，父子嫌隙。哪怕你杀了宁宁，太傅因此含恨而死，成禾被父皇派到了西漠充军。哪怕……
我将昭儿抱紧怀中，轻轻拍着他单薄瘦弱的脊背。泣不成声，都是母后对不起你。我不配做你的母亲，我不配。我很多时候不是我，我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怪物。我狠不下心与它同归于尽，我留恋你、你父皇和这个美丽却冰冷的世界。我做了很多违背人伦的事，我会赎罪的。昭儿，我只希望你活下去，不要带着负担，也不要恨不要愧疚。
母后……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昭儿的。可是那夜你哭的那么伤心，一睡就是七年。你再次抛弃了昭儿。
胸口一凉，一把小小的匕首没入了我的胸膛。我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以前有个叫令狐的道士告诉我，你的心脏在中胸，但是没有芙蓉解刀，谁也杀不了你。儿臣知道，但是儿臣进退两难。
我拍了拍他的背，抹了把眼泪。推开他，将胸口的匕首拔出，随手丢在地上。我对着寝殿甩出龙筋，一把粉红色的刀被拽了出来。瞬间到了我手里，我将刀递到瑛昭手中。鼓励他，刺我的心。
昭儿别怕，这把就是芙蓉解刀。把你的恨你的怨你的伤都发泄出来吧，母后承受的住。
瑛昭忍着泪，憋红了双眼，头顶的雷声越来越近了。我知道时间不多了，所以催促着瑛昭，速速下刀。他却皱着眉不愿意与我对视。刀子掉在了地上，我捡起来放回他的手中，抬起他美丽的下巴，正视他充满悲伤的眼，正色道，昭儿，你杀的不是母后，是怪物，一个总是控制你母后做坏事的怪物，这个怪物只能你来杀。不要犹豫了。
他的手顺着我的力道，刺进了胸膛，生生的挖出了我的心脏。一颗泛着柔和白光的近乎透明的心，在我的手中砰砰跳动着，瑛昭颤抖的手，让刀尖儿划破了心脏，留出一丝丝细细的鲜血。我狠下心，捏开他的嘴，强行的将心头血挤进去。直到血逐渐流尽，心脏也近乎透明不再跳动了。
我嗅到了熟悉的气味，蛊仙就在附近了。他随时会来抢我的心，我把那颗差不多要攥烂的心又塞进了胸腔。
瑛昭吞咽了几口之后就开始萎靡起来，最后昏睡过去。我将人放到后面的寝殿床上，等着瑛铎过来。许久我听到七声钟响，丽妃仙去了。紧接着就是盛怒而来的瑛铎，几年不见，他的冷傲英挺之气更甚。眉宇间都是愤怒和质问，我竖起食指虚了一声，指了指寝殿，昭儿在休息，你要小声说话。
为什么，赐死丽妃。
她不死，就会想办法让昭儿死。
朕不会让她伤到昭儿的。朕会爱护他一生一世的。
哈哈哈哈哈，我不自觉的笑出了声。一个灵犀蛊而已，你该不会真的爱上了自己的亲哥哥吧，瑛铎，你马上就是皇朝的新君，怎么能做出□□的事情呢？而且昭儿是我的儿子，丽妃是我赐死的。你难道不恨他吗？我用昭儿的血喂养了灵犀蛊，然后种进了你心口。昭儿一天不死，蛊虫就永生。昭儿刚刚喝了我的血，他会千年万年的活下去，你呢，能陪他多久？还是那句话，无论谁，哪怕是你，天下之主，也配不上本宫的昭儿。
瑛铎死死的盯着我，你加在我身上的痛我会十倍奉还。如果有机会，我会杀了他。
我指了指寝殿，杀了他？我指着地上沾满了血的芙蓉刀，去吧，他就在里面躺着。别等他醒过来，再醒过来，他会变得跟我一样。也要每天吃人呢……
瑛铎不假思索的捡起地上的芙蓉刀，直奔寝殿而去。
一片劫灰
我嘲笑着，不自量力，那就让你好好尝尝灵犀蛊的厉害。雷声滚滚，闪电忽明忽暗，我知道时间差不多了，只是皇帝始终没来呢。不来也好，我俩终究就是个错误。
我一步步走到了湮梦潭边，被芙蓉刀划开的口子依旧鲜血直流，依稀可见里面的心脏还有微弱的跳动。眼前开始一阵阵发白。我知道，升龙想要抢夺这副身体了。我用了极大的力气将左腕上的龙筋生生的拔出了身体，剧痛让我眼前一阵阵泛黑。我依稀能听到升龙的嘶吼，它在恐惧害怕呢。
哈哈哈哈哈哈，也有你怕的东西啊，升龙，我付成韵什么都不怕了。
付成韵，你的心头血也用的差不多了。心脏可以送给我了吧。
我抬头，是难缠的蛊仙。他隐身在树上，声音透着一丝疲惫。懒得与他废话，两手破开胸腔将残破的心脏掏出来扔给他。无力的说，拿去吧。
他飞身接过心脏，拿在手中端详半晌，叹息着，都没了心头血了，瘪成这个鬼样子，也不知道能用它来做什么。
反正给你了，你愿意……我喘息着，双手捂着胸口，许久用衣衫遮住无法愈合的伤口，继续说，你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他看了看我，嘲笑着，看你的样子像是快要死了。可惜了升龙的千年修为了，就这么随你去了太浪费了。
我看了看他邋遢落魄的样子，彼此彼此。如果你不甘心，就把我吃了吧，以你的本事对付升龙应该不难吧。咳咳咳……我开始不停的咳嗽起来，身体开始颓败，我十分虚弱。
呵呵呵，阿韵，傻子从来都只有你而已呢。难道你以为升龙会坐以待毙吗？它已经开始消散修为了，他的真元……蛊仙举起那颗心脏看了看，吞吃入腹后继续说，应该已经转移到瑛昭身体里了。至于他们二人能不能相容，就要看你儿子的本事了。至于我么，他指了指头顶的雷云，小声说，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要吃一个快要历劫的妖怪。万一吃了你，我就是天雷的目标了。随后他又看了看周围，可惜了这么古朴的宫殿了，天雷之下尽是劫灰，没有什么人可以逃过的。
是吗？我忍着不适笑了笑，我是第一次被雷劈呢，所以不熟悉呢。
你也不用再等皇帝了，瑛铎逼宫了，他已经被软禁了。蛊仙说完，身影渐渐模糊，与黑暗融为一体。
我捂着胸口，逐渐有些站不住了，眼前的事物也开始变幻莫测起来。再睁眼时，周边都是白雾，没有蛊仙，只有湮梦潭上大片的白雾。有个银白色的影子在晃悠，飘飘荡荡，像是一条小龙。
它的声音变得很奇怪，不男不女，语气也虚弱万分。
付成韵，我原以为你是个傻子，有个好皮囊，没想到你是个不可救药的傻子。竟然想跟我同归于尽。
我虽然没了力气，还是强撑着笑的愉快，呵呵呵……你跟个傻子抢身体，你也不聪明。毕竟我从小就讨厌别人叫我白痴或者傻子。
还好这些年你我都没白活，我借着你的身子吃了很多人。也算对我修炼有助力。现在我内丹即将大成，本可以不用再借助任何人的身体了。可惜了，你引来了天劫，我也不得不躲进你儿子的身体里、。不过，我的确不怎么喜欢臭男人呢。
是吗？你借了我身子修行，又借了我儿子身子躲灾，是不是应该拿出些诚意呢？这天劫也算有你一半，今日我付成韵一人挡劫。只愿你助我儿子恢复右腿，我便也无怨无憾了。
好。我答应你。最后我想知道，你……爱过他吗？
哈哈哈哈哈，你说呢。传说升龙断情绝爱，你开始因为这身人皮留恋世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