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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掌中宝(64)+番外

可到了外头宴上,若有人问起来,程卓玉还是面带笑意道:“祖母待我极好的,每日都变着花儿给我调理身子……我自小便有不足之症,费了许多名医名药的,才把身子理康健了。”

她根本不能想象更多的祖孙们,是如何相处的,而她自己的身子不好也是事实,不过为她费心调理的却是她的兄长,并非是大长公主罢了。

程卓玉要脸面,跑到外头总带着三分笑,说话总留个五六分白,叫人好照着想象,而说出的那四五分话头,又仿佛缀了万般尊贵与轻描淡写,其实那些大多是虚的。

时间久了,也有人瞧不过眼,便斜着眼笑道:“既大长公主她老人家这般疼你,怎么连个封号都不为你请?咱们家里,虽不如大长公主尊贵,这点本事也是有的。”

于是程卓玉手心里的帕子都汗湿了,尖尖的指甲把丝绸拉出一道道印子来,面上还是温柔含笑:“祖母也说过,只我拒了。姐妹们都知晓,我是过继给爹爹的,小时也从不曾在爹爹膝下尽半点孝意,可却得了祖母祖父万般宠爱,心里头还是过意不去……后头祖母妥协了,只说待我再年长些,便给我请个封号。”

她这般说也合理,便无人不信的。

因为程卓玉一向温柔聪敏,待人有礼,即便出身国公府,也不给人傲慢的感觉,已算是贵女中数一数二的有涵养了,故而名声在外,旁人也只会觉得是程卓玉有孝心罢了。

可是只有程卓玉晓得,她这心里头是多么忐忑,因为祖母和祖父从没给过她半点定信,有时她稍稍试探,可得来的却是几句似是而非的警告。

她心里头便一向揣着些不忿。

凭什么哥哥能当上世子,得祖父祖母的喜爱,可是自己却只能安安分分的,付出了这么多,可是连那么一丁点的温情也求而不得呢?

可是这些话,她是一点也不敢对任何人讲的,因为她在旁人眼里,必须是温柔善良的,即便被人拿刀子捅上两下,大约也只会无伤大雅地小声指责,又轻轻放过。

宁安县主是她最好的朋友了,脾气也有些烈,程卓玉不知道该不该说那些话,嘴巴却有些控制不住的一张一合,心里头某些隐秘的怨憎,也悄悄流露出来。

宁安县主冷笑一声,金玉一般的眉眼,露出锋利的光芒:“那个程宝瑜,不说她到底是不是程大儒的女儿,即便是又如何?代替她在京城尽孝的人,一向都是你,不是么?”

程卓玉垂眸,拉着宁安的衣角劝说道:“算了罢……我、我到底比不得她血统纯正,又如何能指责她分毫?”

宁安县主火气上来,点着好友的额头道:“你啊你!真是不争气!大长公主不是一向都疼你的么?即便亲孙女儿来了,我倒不信大长公主便把你扔在一边了,你就多与她走动走动,殿下又如何能真忘了你?”

程卓玉自知那些全是谎言,于是赶忙又道:“我省得了……只是,我担忧的不全是这个啊。”

宁安县主有些疑惑。

程卓玉继续道:“阿瑜长得很好……可是我见过爹爹的画像,她同爹爹根本不像的。人人都说女儿肖父,怎么到了她身上,便半点不像了?”

“听闻原本连祖母都不晓得,有阿瑜这个小孙女存在的呢。”

宁安县主出身梅家这样的大家族,那些阴谋诡计自然听得多了,如此也皱眉道:“若真是如此,她真是好大的胆子!”

程卓玉连忙道:“可不带乱说的……我没想编排她,同你说一来是,心里头的疑惑难解,二来便是,要求你帮个忙了。”

第63章

阿瑜一大早便醒了,她是被吵醒的。

外头的院子敲锣打鼓的,一群国公府仆从提着铜锣,手里握着木棒,敲得砰砰砰砰响,每敲上两百下,便齐声道:“问姐儿安!问姐儿安!问姐儿安!”仿佛上百只鹦鹉齐齐鸣叫,吵得她脑壳疼。

阿瑜趴在床上欲哭无泪,抱着柔软的被子蒙住耳朵,哭丧着脸难受至极,心里把老头骂个臭要死。

佩玉算准了时候,悄悄进了内室,柔声哄道:“好姐儿,这下该起了,老国公一大早便在院子里做晨功,您也不要误了功课才是啊。”

阿瑜于是揉了揉眼睛,不乐撇嘴道:“啊?祖父的晨功还没做完嘛?”

国公爷自打年轻时便养成的习惯,鸡不叫他就起来练功。现下小孙女归来了,为了让自家孩子壮实壮实身子骨,他决定每日都要定时让自家小孩跟着练功。

佩玉叹气,笑着道:“国公爷只等着您呢,您不去,他哪儿会做完呀?你可别再赖了。若不然呀,到了午膳的点才磨蹭过去,那该怎么是好儿?”

阿瑜不情不愿地被丫鬟搀起来,活活像个七八十岁的小老太太。她噘嘴嘟囔道:“从前蔺叔叔从不管这些的,我能按时吃药,他就很放心了,没想到回了自家里,反倒还要被逼着扎马步,打太极!”说到后头,语声便愈发恨恨。

佩剑找来一件藕粉色的褙子,给她穿上,边细致服侍着,边笑道:“姐儿啊,这可是好事儿!您的身子愈发康健了,长辈们才指望你能更结实些呢。从前在衡阳,王上不叫你跟着练晨功,也是因着您身子太柔弱,总归得先把本钱填扎实咯,再管这些呀!”

阿瑜哼一声,打量起镜中自己的样子,心中满意,哼一声,才起身道:“走罢!”

镇国公坐在外院里吃茶,这春天就是暖融融的,外头鸟语花香,春光灿烂,打完太极,坐在小院树下吃口养生茶,人生简直不能更美好。

然而比这样更美好的人生还有……

老爷子撸着胡须,眯着眼睛,远远便见着一个粉衫小姑娘,带着一大群奴仆正在往他这头走。

老头乐呵呵的,还同一旁的老仆周叔道:“你瞧这孩儿,跟她祖母年轻时简直一个模样!神气活现的!”

周叔也乐呵呵道:“那可不是!”可是神气活现的前提是,公主和小郡主不想着您牙痒痒!

阿瑜走到自家祖父近前,叉腰道:“老爷子老爷子!我都同您讲了嘛,我才不要晨练呢!早上头这天气多凉呀,我要给冻感冒了可怎生是好儿!”

国公爷笑眯眯地啜口茶,语气轻快道:“这哪儿凉了!你祖母就是这点儿不好,老把你养在暖阁里头,也不瞧瞧现下这都开春了,是该多出来动动嘛!”

阿瑜扁扁嘴,连日来被迫早起的怨气直冲脑门,她现在都还没睡够呢,被吵醒的怨气在脑袋里头上蹿下跳不得安生,于是眼眶也红了一圈,委委屈屈道:“那我不要嘛!我睡得这么开心,现在难过得早膳都用不下的,都怪您!”

国公爷见宝贝孙女儿哭了,这下有点慌了,忙起身哄道:“那咱们明儿个晚些起好不好?就……就晚个三炷香,叫你睡个饱饱的!好不好啊宝贝儿?”

阿瑜跺跺脚,同她家祖父不开心:“才三炷香,怎么够我睡!” 她能睡到太阳照屁股,三炷香算甚么?

国公爷硬朗了一辈子,向来说一不二的,近些年即便已然隐退于朝堂之外,但多年来积攒起的余威,还是叫人闻风丧胆。

传闻他年轻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铁血将军,三头六臂,喝人血生啖人肉的,即便现在老了,一横眼一跺脚,还是叫人瞧着肉疼。

这样一个老头,给自家小孙女磨得没法子,抖着胡须直叹气,又给小孩擦眼泪又妥协道:“好好!那就睡饱饱,吃饱饱,再看会儿话本子,同你祖母睡会儿话,再来祖父这儿练功!好不好啊我的宝瑜?”

阿瑜这才开心了,给她祖父笑出八颗糯米牙,声音软绵绵的:“祖父最好了!”

老头得了这句话,心里头甘甜得紧,又苦口婆心絮絮叨叨起来:“阿瑜啊,不是祖父说你。你从前给那个谁,那个谁啊!惯得身子太娇弱了些!呃,你祖母从前身子也不好,都是年轻时跟着祖父练功,现下才能这般硬朗的!你想不想同祖母一样身子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