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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匪(155)+番外

罗战不知道他哥这时也在现场。

特警队员从下往上抛绳子让困在缆车里的两个人迅速脱身下地。罗强和邵钧埋伏在路边的小卖部塑料棚子顶上,绝好的狙击位置。

程宇和罗战看不到,可是罗强和邵钧看得到。

罗强压低头部,一动不动,一只眼瞄着狙击镜,维持这个姿势已经有七八分钟。

邵钧这时候还在用通话器跟指挥官对吼。

“让你们的人他妈的别乱开枪!”

“那下面是我们的人!”

“那不是群众!那是警察!”

“啥?!是警察你妈的就能开枪?警察的命不是命?!那是我们的人,你让你的人不许放枪!!!!!”

邵钧嗓子都吼哑了,一连串咒骂,骂指挥部那帮人拿人命不当人命,他就差直接跟公安部的头儿说,小宇是我们家人儿,我稀罕着呢,那是我小舅子媳妇你们那帮狙击手万一眼睫毛吃眼眶里了手一哆嗦崩错人,咋办?!

罗强的眼眯成一条线,睫毛微微颤动,面无一丝表情,耳朵自动屏蔽某人的聒噪。

他这人很自信,他觉着自己手底下有准儿。

他几乎就要扣动扳机,在这时候听到他们家三儿的嚎叫。

罗战让几个人死死扣住,几乎摁倒在地,脖子梗着,额头上红筋爆起,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程宇。

罗强猛地移开枪口,罗小三儿那种表情他了解。清河监狱暴动那夜,他站在窗口上看到他家大馒头仰脸对他笑着踏入致命陷阱的时候,他在监道里眼睁睁看着馒头一口几乎咬掉两根手指的时候……罗强知道,他自己当时一定就是这副撕心裂肺嚎叫着恨不得将一切危险与痛苦都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表情。不是自个儿心尖上的肉,不会尝到那种钻心掏肺的滋味儿。

谁一辈子没动过心?

谁不懂情字?

胡岩的身体在涌动的人群中无意识地移动,两眼发直地看着,山风吹透他的衣服,让他浑身每一寸皮肤血管刻骨的冰凉。

他知道辉子死定了。

那天是俩人最后的一面,这人就没打算能活命。十面埋伏夹击合围,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最终的死法儿一定是让十几条枪交叉火力打成筛子而且这个自作聪明的混帐玩意儿会觉着自个死得惊心动魄感天动地,像个英雄。

指挥中心在频道里下了击杀令,不打要害,要活口,要拿到这人身上的机密,有人先于罗强一步急不可耐地开枪了。

枪子儿在石壁上凿出一道伤痕,飞溅的弹片把黎兆辉和程宇的裤子大腿处烧得斑斑驳驳,烫伤了皮肤。黎兆辉在四面合围的形势下孤注一掷,突然甩开程宇咄咄逼人的一连串攻击,翻身几步跃上路口停得一辆大客车。

大客车上的旅游团先一步撤离了,司机也早就跑路了,钥匙都没来得及拔。黎兆辉发动车子踩油门,直冲路口,撞了过来。

“馒头,快走。”

罗强低吼一声,压低身形瞄准。

黎兆辉根本就没管四周瞄准他的枪口,眉心一点像是装了雷达,遥遥盯死了伏在棚子顶上的罗老二,油门一脚踩到底,客车车头飞速猛撞了上去。车头撞击的瞬间罗强的眼眯成一条线,在最精准的角度扣动了扳机,挡风玻璃炸裂粉碎,他藏身的塑料大棚子顷刻间轰然坍塌……

两人都是疯子,端的就是不要命的架势,谁比对方更敢玩儿命,在最后一刻下手,谁就占得胜负先机。

“啊!!!!!!!!!!!!!!!”

人丛里胡岩尖叫了一声,撕心裂肺,双眼一片模糊。

透过一层水雾胡岩看见客车驾驶室里血喷射出来溅到破碎的车窗边缘,血水将他的眼眶晕染得一塌糊涂。

罗强和邵钧一个往左,一个往右,从高处栽了下来,二层摔到一层,借着冲力翻滚。客车突然再次启动,调转方向向罗强碾了过去。

……

原本就是身手势均力敌的一对冤家死对头,这样的结局并不出人意料。战绩烙印在身体上的一道道疤痕是杀手的勋章,男人最愚蠢的荣誉感和尊严在那一瞬间压倒了心底残存的柔软和牵挂。

“哥!!!!!!!!!!!!”

罗战远远地头一个瞅见了,粗着脖子吼着,让人擒着压着,够不到人。

程宇从山坡上跳下来冲向路口。

邵钧踉跄着爬起身,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完全来不及喊出口,眼前惊心动魄,血色滔天。

“大哥!……大哥……”

罗强扭头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黑压压向他面门碾过来的沉重的双排车轮。他掉头翻滚躲闪像一头豹跃出陷阱后脖领子被人拖着拖出车轮倾轧下来的轨迹,血浆爆到他的脸上。黎兆辉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高大方正的客车车头前方突然闪过瘦小的身影,淡淡的紫色在他瞳膜上划过,随即卷入看不见的车底……

“啊!!!!!!!!!!!”

罗强双眼爆出血红,车头下和驾驶位上两个男人同时发出最痛苦的嚎叫。

香山脚下巍峨的牌坊屹立,群鸦在山巅往复不停地盘桓,天边回荡一声一声哀鸣……

108、第一百零八章 碧云寺钟声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所有人都惊呆了。

生死关头的瞬间能及时地扑过来,挡在你身前护着你的命的人,他一定不是陌生人,陌生人没那个反应。

“老二,老二!!!……”

邵钧吼着扑到车头拼命拽出罗强。罗强被轧掉一只黑布鞋。这鞋总是不太跟脚,关键时候鞋又找不着了,人还在,死里逃生。

黎兆辉从破碎不成形的车窗里直接钻出来,头朝下滚到地上,疯狂地扑向车底。他拖出来的人在柏油路面上划出两道暗红色痕迹。

胡岩脸色苍白,身体抖动,血从下半身涌出来。

黎兆辉沙哑着嗓子嚎了一声,像痛苦中枪的野兽。他扒下自己的衣服,徒劳地捂住胡岩冒血的腿,想要堵血。他双手抖着摸到胡岩一条裤管,然后发现血肉模糊的裤管好像是空的,摸不着腿了。

黎兆辉痛苦地仰天长嚎,茫然四顾,目光空洞,呆滞,仿佛瞬间被惊惧和绝望的情绪吞噬,五官因为极度痛苦而痉挛。

罗强爬起身一脚兜头踹向这人,痛苦,撕心裂肺:“你王八蛋!!!!!”

“你王八蛋混蛋你他妈的为啥不看准了撞为啥没撞死老子你他妈干得下地狱的事儿!!!!!”

黎兆辉用衣服堵住血浆那一瞬间脸色受惊受伤极度混乱的神色,罗强明明就见过。多少年以前,这人也是这样疯狂地扑上去,堵另一具残破身体上迸流的脑浆。

罗强眼眶红肿着怒吼,一枪托下去把黎兆辉后脖颈子砸出血……

黎兆辉直挺挺地跪在胡岩身前,如同一尊僵硬的泥塑……

程宇跑到跟前一看,站起来扭头吼道:“救护车!还站着看,叫救护车!”

程宇是最冷静的一个,恰恰因为他不认识血泊中的人。他迅速抽出自己腰上的皮带:“帮我一下,把他腿捆上。”

周围又有几个人冲过来,围着伤员,邵钧捧起胡岩汗湿的头和脖子,看着怀中的人用尽力气维持清醒,像是捧着一点一点在指尖流逝掉的生命。罗强两只大手攥着模糊的一团血肉,面无表情,跟程宇一起用皮带奋力捆住胡岩一条腿的膝盖处,以期能稍微止住崩溃性的大出血。

黎兆辉僵直地跪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从衣兜里掏出一瓶药粉,哑声说:“这个止血,管用。”

罗强盯黎兆辉的眼神能从人脸上剜下肉来,一把抢过药瓶子。他认得这是云南当地土法流传的最灵的金疮药,比市场上卖的白药还好用。

四个人都把皮带解了,咬着牙,埋头干活儿,该捆哪捆哪。

程宇急促地说:“希望能保命,腿不知道能不能接……”

程宇说了一半,垂下眼,说不下去,他刚才钻车底下想找,没找见另外半截腿。

邵钧突然难受极了,脑子都懵了,想哭哭不出来,张着嘴,茫然地望着罗强。

罗强直勾勾地盯着黎兆辉,两个男人木然对视,眼里曝露的分明都是最深重、最强烈的悔和恨,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胡岩似乎自始至终没有昏迷,睫毛抖动,眼神湿漉,紫色的头发凌乱地盖在额头上,巨大的创痛让他甚至哼不出声音。他的五官完好无损,脸上没沾一滴血,完整而又残忍地曝露出痛苦挣扎时每一分每一毫最细致细微的表情。

黏稠的血浆像要流干了似的,再也流不出来,胡岩想对眼前的人说什么,没有发出声音,攥得紧紧的拳头松开来,象牙形的小项坠在手心里留下像烙印样深刻的痕迹。

黎兆辉捂住锁骨处冒血的枪伤,浑身痛苦地痉挛。

黎兆辉是个不怕死的人。他会怕死吗?自打在亲爹妈拳脚棍棒下活到六七岁两次卖给人贩子逃亡天涯海角,他就不懂得害怕死亡。恣意地杀戮剥夺别人的性命,直到有一天被暗夜里一颗子弹射穿头颅结束他自己的性命,永生永世活在黑暗里,这是他早已为自己下注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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