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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匪(22)+番外

混个七班的小班头,手底下就八九个人儿,小馒头竟然忒么的还给我划勾划差、给我打小分?

罗强心里那滋味儿,那就是一头狮子被人拴上了脖链子,拴成一条牧羊犬了,围着一群傻羊羔摇尾巴。而脖链子的另一头,牵在邵三馒头那小子手里……

事后,邵钧还给邵国钢打过一次电话,说了这事儿。

邵国钢摇摇头:“你真幼稚。”

邵钧说:“我幼稚?我觉得你们那些做法才幼稚。”

邵国钢呵斥:“你懂什么?你就是你义气那一套,你跟犯人讲义气?”

邵钧说:“我懂,你是怕罗强这号人,在监狱里继续搞黑社会,非法组织,教唆犯人闹事儿,所以用那种方式强迫他‘隐姓埋名’,永无出头之日?爸我告儿您,您这招没用,而且只能起反效果!”

“罗强进我们队三个月,把王豹和老盛挨个儿都收拾了,谁比他还炸他就收拾谁!他觉着你待他不公正,他对公安和监狱管教心里有逆反,他就不会听从你的教育,他就没办法接受改造!你不把他压服了,他以后还得出事儿!”

“对付这种人,关键就是你得让他服,让他认你!”

邵钧跟他爸爸争执起来,爷俩各自一套,谁也说不服谁。

邵国钢不屑地问:“那你说,他现在服你了吗?”

邵钧顿了几秒钟,憋出一句:“服我肯定强过服您手底下的公安!”

邵国钢觉着,他儿子还是年轻,不知天高地厚,意气用事,还总觉着自己都对。

“钧钧,你才多大?你进入社会才混几年?你见过几个手段残忍穷凶极恶的罪犯?你知道罗强是什么人?你知道他干过啥?!”

邵钧倍儿自信地说:“我都知道,我查过。我了解这个人的脾气,我能收拾好他。”

“还有……”邵钧补充道,“你们局里能不能把罗强的身份证给他换回来?”

邵三爷护犊子的脾气又上来了,就你们这群干公安的,整天嫌弃我们干监狱的,嫌我们牢号里这些犯人是小猫小狗五脊六兽,可你再瞧瞧你们,搞那些鸡零狗碎的事儿,你们干净?!

17、童年的游戏 ...

罗强就这么和邵钧傍上了“义气”。

俩人互相之间也没说什么,没多说一句废话,但是就好像彼此心里都觉着,对方挺爷们儿的,是值得信任的。

邵三爷说到做到,第二天自己的歇假日,他就没歇,开车跑到清河县城里,买了几大坨的羊腔骨、羊腿。

那天晚上,一大队的人乐坏了,晚饭吃完例行公事的一顿开水涮萝卜之后,夜宵额外加餐是这顿羊肉。羊肉是管教私下买了犒赏自己队伍的,所以跟晚饭不是一顿,得悄悄地做,偷偷地吃。

监道的灯暗下来,整条走廊里飘着浓浓的羊肉香气。

一桶一桶的羊骨头连肉带汤被提进各间牢号,一伙人一拥而上,口水都要哩哩啦啦掉到汤里。

有人抱怨:“肉都煮烂到汤里了,就他妈剩骨头了!”

有人回嘴:“有肉汤喝就不错了,别的大队有这么好的待遇吗!”

邵钧自个儿亲自提了满满一桶羊肉汤,拎进七班。

刺猬惊呼:“肉……有肉……羊腿!……”

顺子捂住刺猬的嘴:“你小点儿声!埋头吃,少说话,别把隔壁班那群狼招来!”

七班的崽子们看出来了,邵钧给他们七班的这一桶,里边儿肉最多,不是支支棱棱的腔骨,是大块大块的羊腿!

大伙心里都觉得,邵钧罩着他们班,偏向他们,就是因为邵三爷跟罗老二貌似关系相当不错,是给罗强的面子。

罗强捧着一大碗米饭,泡了浓浓的羊肉汤,犬齿撕扯着喷香的肉,吃得像一头饕餮。

刺猬嘻皮笑脸地讨好:“邵警官,您人真好,真疼我们!有您罩着,我们以后都不想出去了!”

邵钧哼道:“甭贫,你以为我给你吃的?”

刺猬抖着肩,拿筷子一指:“您给强哥吃的,我们就是沾光喝口汤呗!”一句话把两位爷的马屁都拍到。

罗强埋头扒饭,嘴上没说啥,心里默默地一动。

说不上来的滋味儿,心肠竟然有些发软,发酥。

可是邵钧随即说道:“这顿饭,你们是沾了大黑的光。大黑过几天就要出去了,你们兄弟一场,就算是集体为他践个行。”

罗强一口差点儿咬了自己舌头,疼着了……

别说罗强一愣,邵三爷使出这么一招,在场所有人都让他说得,脸色都变了,动容了。

大黑从凳子上慢慢地站起来,捧着碗,呆呆地,半晌才说:“谢谢邵警官……”

大黑是啥人呢?这人是他们七班牢里的老大哥,年纪最大的一位。进来的那一年还是小黑,后来变成大黑,现在已经有年轻犯人尊称他老黑了。从死缓减到无期,再从无期减到有期,大黑统共在牢里蹲了二十年,见证了一波又一波管教和犯人来了又再离开,现在终于熬到他自己出狱的那天。

七班牢号里重新热闹起来,大伙一一地跟大黑拥抱,碰拳,眼里带着羡慕,留恋,不舍。

监狱里不允许喝酒,邵钧怀里偷揣了一瓶大可乐。

大家以可乐代酒,全都干了。大黑眼睛里有泪花儿,扭头悄悄地抹了……

罗强进七班这好几个月,大黑从来没欺负过新人儿。罗强跟大黑碰了碰碗,问:“出去以后啥打算?”

大黑说:“还能去哪,回家呗……家乡恐怕都变老样儿了,找不着路了。”

大黑笑笑,又对邵钧说:“邵警官,我在您这儿待习惯了,我真不想出去,我都不知道,我出去还能干啥?”

邵钧眼一瞪:“出去打个工,开个小店!”

罗强接口道:“娶个媳妇,成个家!”

“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没娶着媳妇,现在五十了,我上哪找媳妇,谁乐意跟我这样儿的……”大黑苦笑着,“邵警官,我跟您说句实话,咱们监狱条件这么好,有吃有喝,管教们也客气,进来之前我没吃过羊肉、没吃过红烧肉,我进来以后全都吃过了,我生病你们还免费给我治病,比我们村儿里医保强多了……

“二十年,外边儿那片天,早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天,我爹妈前几年走了,村里修路征地,把我们家房子征了,我连家都没了……我真不想离开大伙。”

刺猬、胡岩都沉默着,听大黑讲他的人生,那滋味就仿佛看到了十年、二十年后的自己。

那天的饯别席上没有酒,可是大伙好像都醉了,眼里闪着光。

羊腿上的肉啃完了,汤嘬没了,大家恨不得互相把旁边人的碗都挨个儿舔一遍,意犹未尽。罗强这时候把一根根小腿骨拎出来,拆那上边儿的关节。

邵钧问:“你干嘛呢?”

罗强说:“没见过吧?”

邵钧眨眼:“什么啊?”

罗强说:“玩儿啊!”

罗强是六十年代尾巴梢儿上那一代人,小胡同里的贫民出身,打从一生下来就没赶上好时候,全国人民最贫穷最饥饿最动荡最疯狂的年代。

罗强从小没吃过啥好的,没穿过啥好的,更没玩儿过好的。小时候捡他大哥的衣服穿,裤子一直是不合身半吊着,袜子是两个大拇趾全破洞的,脸永远都是脏脏的沾染着板车的煤灰,邻居们啥时候看罗家老二,都是孤零零地走在小胡同里,趟石头子儿,翻墙爬树,沉默寡言却身手利索,或者帮他爸爸扛大白菜,拉蜂窝煤。

后来家里有了小三儿,于是小三儿穿邻居给的半新的衣服,玩儿新玩具,罗强还是穿半吊的裤子,破洞的袜子,肩膀上猴儿着他家罗小三儿,在小厨房里做饭,扒拉蜂窝煤……

罗强逗小三儿玩,教给弟弟的头一个把戏,就是抓(chuǎ)拐。那时候胡同里小孩都玩儿的游戏,男孩拍洋画儿,女孩抓拐。但是洋画要花钱买,羊拐不花钱,从罗爸爸上班的饭馆里拿的,啃完的羊后腿把膝关节抠下来,筋头八脑的都咂吧了,洗干净,磨光滑,就做成“拐”。

一个沙包和四个拐是一副玩具,做成这一副至少要两只羊垫底呢。对于罗强,拥有一副羊拐就已经是他那时候能在弟弟跟前炫耀的私家财产。

邵钧又是什么家庭出身,他哪玩儿过这个?

邵钧学着罗强的样儿,拿虎牙啃啊啃,松鼠似的,把羊拐骨啃得干干净净。

啃完了再搓,揉,搓得他满手油花花的,往大腿上一抹,制服裤子上全是羊油……

罗强教给邵钧怎么抓这个拐。手背摊开,两只拐摆在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缝儿上,然后往起一抛,同时把凳子上的另外两只拐翻个面儿,再迅速接住空中掉下来的两个拐。

“这我也会,有啥难的!”邵钧说。

“我看你能接几个。”罗强哼道。

“你这一手跟谁学的?”邵钧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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