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74)
他把她画在家里,就像留她在身边。
也许这样,他就不会那么思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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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辆越野车走远了,消失在天际。
高强有点后悔,刚刚为什么不多请他们喝杯酒。
他坐回车上,想起刚刚金世安的话。
“我一点都不怪银枝当年抛下我,是我做的不够好,才让她想走的。如果能重来,我依然会爱她,和她在一起。”
“你就当我疯了傻了。这辈子和她在一起还不够,下辈子我也要她。”
“这次进藏,主要还是陪她散散心,时候到了,我跟她就回来了。”
“高强,我也希望你尽快定下来。世上好女人那么多……你懂我意思。”
方向盘上溅落几滴水花,隐隐可以听到男人的抽泣。
高强掏出怀里的钱包,从最里面最隐蔽的夹层里,取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有一个漂亮的女人,目光如水,温柔大方。
他对她的感情就像钱包的夹层,最隐蔽,藏得最深。
他常说金世安疯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惦记一个有夫之妇,他不能染指,时时刻刻怕被人看出端倪。他以为他瞒过了所有人,却没瞒过自己的好兄弟。
没有喜欢过这个人该多好。
这样他是不是就可以直面并接受她的死亡?
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连一声再见都没有。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高强抛弃了大老爷们的矜持,嚎啕大哭。
他把照片放到唇边吻了吻,轻轻喊了声:“阿梅。”
车外的风呜咽,带走呼唤,飞向远方,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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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银枝和金世安到达之前离开的那个村子。
银枝还记得这里,说:“要不下去看看?”
金世安踩下刹车。
村子还是这么平静。家家户户的屋顶上,彩色经幡飘扬。几天时间,牧草的绿色又淡去几分,萧瑟之味更明显。
银枝戴上太阳镜,沿着公路静静地走,很快看到他们暂住过的小楼。
小楼旁边有一户人家,一个藏族妇人提着水桶出来,看到银枝,愣了下,随即热情地说了一串藏语。
银枝听不懂,求助军师:“金世安。”
金世安跑上来,“怎么了?”
看到妇人,金世安熟练地跟对方交流。
银枝等对方说完,才问金世安:“她说的什么?”
金世安道:“她问我们这几天去哪了,我说有些事去处理。她问跟我们一起的那个漂亮姑娘病好了吗——我说已经好了。”
银枝愣了下,淡淡道:“还有吗?”
“她说病好了就好。山神会保佑她的。她也犯错了。她替那个姑娘烧了热水,没想到她会生病,真是天大的罪过。”
“哦。”银枝说,“你告诉她,反正她病已经好了,让她不用自责。”
金世安如实转告,卓玛热情上来了,执意邀请他们进屋里小坐。
执拗不过,他们只好从命。
倒上自己酿的酥油茶,卓玛又滔滔不绝起来。
金世安充当实时翻译:“她说那天的姑娘很漂亮,你也很漂亮。问你有没有藏族名字吗?”
银枝说:“没有,你让她帮我起个吧?”
“不行,她说只有活佛有权利起名字。”
银枝笑笑,说:“这样啊。你叫什么名字呢?”
“卓玛。”
在藏地,很多女孩都叫卓玛。
卓玛说:“那个女孩也问我名字了。她还问我辫子的事。”
银枝:“辫子?”
卓玛:“我想给她编辫子,她不愿意。其实啊,在草原上,扎辫子头发脏得慢,还很好看。”
听完金世安翻译,银枝笑道:“请你帮我编一下吧,我想要辫子。”
卓玛喜出望外,十分愿意。
外面光线好,梳头现场被搬到室外。
卓玛翻出家里彩色的细丝线,自言自语:“这是经幡的颜色,能带来吉祥如意。”
金世安端坐在银枝对面,举着圆镜。
卓玛轻轻地梳理银枝的长发,说了一句藏语。
银枝看向金世安,金世安笑了笑:“她说你香。”
昨天出发前才洗过头洗过澡,能不香么。
卓玛滔滔不绝说了几句话。银枝好奇意思,金世安自觉解释:“藏族姑娘梳辫子是为了纪念文成公主。当年文成公主嫁到草原,听说松赞干布从拉萨回来的消息,急忙迎接,慌忙中衣衫穿反,头发松散,好像梳成66根小辫。所以长期以来,藏族姑娘为纪念文成公主对吐蕃王的深情,也梳成66根小辫,以示对文成公主的纪念和敬爱。”
这一板一眼的传说。
银枝好笑道:“你信么?”
金世安但笑不语。信怎样不信又怎样,只是一个故事,听听就罢了。
卓玛又说了几句话。金世安道:“前几天那个姑娘的头发发质非常好,黑亮顺滑,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生活非常顺遂的公主格格。”
说到这,他顿了顿。
卓玛疑惑地看着他,奇怪他怎么不说了。
银枝道:“后面的呢?”
金世安说:“卓玛说,你的头发,发质不好,小时候应该受过苦。”
银枝愣了愣。
说到这,卓玛梳头编辫子的力道更轻柔,小心翼翼,极为爱护。
“你跟卓玛说说,我的小时候没吃过什么苦,我过得很幸福。”
金世安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背。
卓玛娴熟地编着一根又一根辫子,嘴里念念有词,表情认真虔诚。
银枝从镜子里看到她的表情,问金世安:“她在说什么?”
“祝福词。”他说,“她希望你以后都喜乐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们都觉得女主渣,反而不希望她孤独终老呢。
第57章 新画
一连三天,延219国道,经过无数村庄,两人都一无所获。
银枝看过地图,知道他们快到果洛了。
金世安的家,近在眼前。
“叔叔阿姨的身体好吗?”
“好。”金世安说,“我爸快退休了。他们打算回内地养老。”
也就是说,再晚两年,来西藏就看不到他们二老了。
金世安正想说什么,忽瞳孔收紧,踩下刹车。
“怎么了?”银枝捂着胸口,吸气。
金世安盯着前面,神来一句:“你带糖了吗?”
“……”
银枝:“什么?”
银枝顺他目光看过去,有几分傻眼。
三米开外的地方,站了四五个还没扫把长的藏族孩子。皮肤黝黑,脸颊两坨高原红,眼睛都非常亮——看到猎物般的亮。
其中有两个孩子,一人牵着线的一头,立在路两旁,形成一个路障,挡住过往车辆。
银枝四处打量,他们身后不远处是几栋藏式房屋,应该是个小村庄。
“这帮小孩子,是干什么的?学电视剧要拦路财?”
金世安“噗”地笑了:“你电视剧看多了。他们只想要点糖。你身上有么?”
银枝摇头:“没有。”
好吧。
金世安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银枝带上太阳镜,紧跟其后。
远远地,金世安便跟小孩子用藏语交流起来。
“小孩子,快让开,我们的车过不去了。”
众小孩:“……”
个子最高的孩子略一沉思,果断发号施令。
“达桑,你抓好绳子在路的这头待命!其他的,到我这来开会。”
“好!”
四个小萝卜头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开起会来。
“这是这两天来的第一波人,看样子是汉族人。”
“但是那个叔叔会讲我们的话。”唯一一个小姑娘说。
“是啊,但是他看起来跟我们不一样。”
“那个姐姐看起来好凶哦。”
“这两个人好像不好惹。”
“要不,穷旦队长放他们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