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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为后(157)

江恒笑道:“没什么,东厂又不是吃饭的地方,能囫囵进来囫囵出去的毕竟少。”

张相叹了口气,叫人去取伤药给他敷了。

如此又过了两天,正嘉一直都没有吩咐如何处置。

直到这一日,有一个本来绝对不会出现在东厂的人突然驾临了。

江恒因为染了病,整个人咳嗽不停,头晕眼花,抬头看见来人,一时却竟没有认出来。

直到那人在他跟前又站了半晌,江恒才总算清楚,便笑道:“是你。怎么竟换了一身打扮了?难不成是还俗了?”

这来者竟是萧西华。

但是西华并不是穿着道袍,而是一身暗蓝色的缎袍,头上金冠束顶。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贵气十足,令人肃然起敬。

萧西华道:“江指挥使,你相不相信因果。”

江恒道:“难道道长是来跟我传道?那是不是得换一身衣裳。”

萧西华不仅是衣装变了,整个人的神情也变了,他淡淡地到了江恒一眼,目光下移,看着他身上的伤:“还记得那天夜里,你把我从放鹿宫带走,送到慎刑司的情形吗?”

江恒这才明白他原来指的是这件事。

“您是在记我的仇?”江恒问道。

萧西华道:“我只是在感慨,上次是你把我送进去,现在,却是我把你送进来。”

“是你?”江恒先是有些疑惑,然后他慢慢变了脸色。

萧西华转头看他,微微一笑。

这清贵俊雅的笑容,在江恒眼中却甚是刺眼。

“那天,”江恒看着萧西华,想起那天在养心殿内那个冲着自己愤怒质问的青年道士,江恒道:“那天,你是故意的?”

萧西华并没有回答。

江恒想站起身来,却不慎碰到身上的伤口。

萧西华道:“是你自己玩火自焚。”

他的声音淡而冷:“你不该碰不属于你的东西。”

江恒凝视着他:“所以你的确是故意的。故意叫嚷出来,给人听见。”

萧西华道:“我其实本来没有想过叫破,但是谁叫你那时候偏要出现。这也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

江恒曾跟薛翃说,自己羡慕萧西华那时候的“冲动”,可此刻才发现,自己竟完全看不透此人。

他打量着西华的衣着,目光扫过他头顶的金冠,望着他修长身段,凛然不犯的气度。

因为先前先入为主地当他是个年轻俊美的道士,便心无旁骛,但是现在看着他如此装扮,扫过那跟某人有些相似的眉眼。

江恒心头一阵阵寒意滚滚:“你、你到底……”

萧西华走前一步,他凝视江恒突然轻声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的,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毕竟,从你还跟她不认识的时候,我就守在她身边了。”

江恒屏住呼吸。

萧西华道:“她会给你求情,也的确能求到这个情,但你知道皇帝的性子,她得付出什么代价,才会让皇帝心甘情愿放了你?”

江恒想象不出来,且也不愿去想。

“你到底、想干什么?”江恒上前一步,凝视着面前的青年。

萧西华探手入怀,掏出了一个小小地荷包,他丢给江恒道:“这里是一颗蜃毒丸,服下之后,不出半刻就能毫无痛苦的死去。”

他凝视着江恒的双眼:“我相信,聪明如江指挥使,会知道该怎么做。”转身将走的时候,萧西华回头,“哦,对了,这药丸是小师姑亲手制的,当初好像不知要给什么人……”

萧西华说到最后一句,心里有些恍惚。

然后他摇了摇头,像是不知自己为何要跟他说这些话。

那道器宇轩昂的身影离开之后,江恒将那小小地荷包打开,果然瞧见里头有一颗拇指盖大小的红色药丸。

此刻他尚有心情开玩笑:“这么大一颗,是要噎死谁啊?好歹弄点水来送一送。”

那药丸在掌心滴溜溜地转动,赤红的像是红豆的颜色,也像是血。

江恒突然想起那个雪夜他去放鹿宫……

大雪纷扬中看见那人立在门口,依旧是清冷的容颜。

既然无缘,又何必遇见。

江恒缓缓地吁了口气,但虽然是这样想,可此时此刻最想做的事,还是要见她一面。

入夜,外头传来了脚步声,依稀好像还有田丰跟张相的声音。

田丰似趾高气扬:“我说什么来着,主子饶不了他,你偏偏要当好人,小心把自己也绕进去。”

张相哼道:“但主子也没说要杀了他,照你那种……”

江恒听着两人的对话,红色的丹药滑到唇边,来回儿滚了两滚,才终于含了。

没有水来送,果然是吞咽起来有些麻烦。

江恒努力直了直脖子,将死之人,竟有些啼笑皆非——如果自己并不是给毒药毒死,而是给活活噎死的,那东厂这些人只怕要笑破肚皮。

正胡思乱想,却有什么顺着喉咙滑下,咸咸涩涩地,裹着药丸坠落。

江恒只觉着有一股极暖的气息从腹部散开,暖洋洋,像是五月的风,吹透四肢百骸,倒是并不难受,果然不愧是她亲手所做的,连毒/药都这样温柔。

外头的声音还在,但是却慢慢地越来越模糊。

他本是坐着的,此刻便有些坐不住,身子止不住地往旁边歪倒。

正在这会儿,牢房门打开,张相一眼看见江恒脸色不对,忙抢了过来。

却见江恒的瞳仁放大,身子也正一寸寸地僵硬。

张相胆战心惊大叫数声,又命快传大夫。

田丰瞪大双眼盯着他,似乎不能置信,又像是如释重负。

***

当夜,田丰急急回宫,向养心殿内的皇帝禀奏此事。

田丰道:“看症状是中了剧毒而死,奴婢跟张相两人赶到的时候,身体都有些僵了。”

郑谷在旁边听着,白眉毛皱着,双唇紧闭。

田丰这边又惊又急的,正嘉却仍轻描淡写:“知道了。这差事你办得很好。”

田丰见皇帝的口吻如此平淡,都不知是福是祸,便道:“回主子,张相问,要不要让仵作把尸首给……”

正嘉皱皱眉道:“人都已经死了,再折腾他的身子做什么,不怕伤阴骘么?好歹他也是跟了朕一场的,既有功劳,也有苦劳,只不过他做事太过!”

说到最后一句,皇帝的声音又重了几分,然后却又长叹了声:“但是一死之后万事空,就不必再说了。让张相好好地把人装裹了,厚葬吧。”

田丰这才俯身磕头:“江指挥使泉下有知,也会感念主子恩德。奴婢这就去办。”

“不用了,你留下。”正嘉却阻止了,瞥一眼郑谷:“郑谷叫个人随便去传了就是。”

郑谷答应了声,出外传旨。

正嘉这才又吩咐道:“你跟着郑谷去吧。”也没说什么事。

田丰不明所以,只得磕头谢恩,起身退后,跟着郑谷往外。

出了养心殿,田丰才小声问道:“师父,皇上让您带我去做什么?”

郑谷道:“没什么,只是自从我回来后,咱们都不曾好好地说过话,这会儿这些糟心的事儿总算都过去了。主子恩典,给咱们一个说话的空子。”

田丰听他说起“糟心的事”,便道:“说起来这江指挥使死的有点蹊跷,听说在他服毒之前,那个萧西华……咳,现在该改口叫大皇子了。也许过一阵儿还要改叫太子殿下呢。”

虽然还没有昭告天下,但是宫内却已经都知道了,西华乃是当年王府里丢失的小世子赵琮。

内阁的大人们也都看过了陶真人送来的当年小世子的东西,又有天师的亲笔信,确认无误。

因为皇帝并没有其他的加封,所以宫中众人,已经都改口以“大皇子”相称。

郑谷听田丰说完,道:“你又要说什么?难道是说大皇子跟江大人的死有关?”

回头看一眼田丰,郑谷叹道:“你啊,聪明还是聪明的,只坏就坏在这张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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