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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为后(166)

先前若是有宫内的人生病,薛翃从来不肯推卸,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往往地药到病除,但是这一次,她却突然三缄其口。

给太医们催问的着急了,薛翃说道:“各位不是不知道‘望闻问切’的道理,照你们所说的症状,竟是极为微妙的,且那是太后跟庄妃娘娘的贵体,我实在不能只凭三言两语就做决断。”

刘太医道:“仙长向来跟含章宫的庄妃娘娘交好,怎么坐视不理?若是肯去含章宫一见,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太后的话我也听说过了,我虽然略通医术,但毕竟是越俎代庖,若是能治好,或许没什么,但如果有个差错,我的罪过自然就大了,”薛翃点头说道:“各位大人,别再为难我了。”

等众人都退了之后,宝鸾说道:“和玉,你真的不管庄妃娘娘了吗?”

薛翃道:“宝鸾怎么这么问?”

宝鸾道:“我只是觉着,如果庄妃娘娘不好了的话,她生的弟弟……就跟我和姐姐、还有去世的三妹妹他们当初那么可怜了。”

薛翃心头一震,抬手在宝鸾头上轻轻抚过,良久,薛翃才说道:“别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薛翃却仍是没有去过永福宫或者含章宫,甚至在太后跟庄妃病倒后的第二天,薛翃向皇帝请旨,要带宝鸾公主出宫往城外的清虚观进香祝祷。

皇帝听了薛翃所说,问道:“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出宫?”

薛翃道:“宫内是非太多,最近我也心浮气躁,时常觉着眼前耳畔不净,去往道观里走一遭,或许能够耳聪目明些,也让灵台重新清明。”

正嘉道:“朕还想让你画几张符箓作为平安福呢,没想到你竟还要去拜神。”

薛翃笑道:“这就叫做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正嘉给她一句引得也苦笑了,旋即又哼了声:“听说太医们叫你去给太后跟庄妃看诊,你不肯?这是为什么?”

薛翃道:“治好了无功,治不好有罪,而且太后发话了不许我插手,我又何必上赶着呢。”

“这不是你一贯的脾气,若是当初才进宫时候的你,只怕早就去了含章宫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

“是啊,”皇帝长叹了声:“既然你想去道观,那就去一趟吧,宝鸾也是可怜,从出生就没出过皇宫,正好儿你带她出去走走,只是有一件,早去早回,不得有违。”

薛翃谢恩。

从养心殿出来,一路往外,郑谷亲自陪她而行,且走且说:“您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出宫?”

薛翃道:“静静心,顺便避一避风头也是好的。”

郑谷微笑看她一眼道:“您是察觉了什么吗?”

“公公呢?”

郑谷揣着手,叹道:“自打皇上给薛家平反开始,太后就气不顺,郁结五内这会儿发作,也是有的。只是庄妃的病未免来的蹊跷,两个人是同样的症状,那就难说了。”

世间的病症千千万,但是在这后宫之内有两个人突然得了同样的病,若非是险恶的传染疾病,那么原因仿佛只有一个——中毒。

郑谷望着薛翃,薛翃当然也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公公当然知道,我之所以不插手这件事的原因。”

郑谷说道:“是。不沾手是好的。何况皇上也没有发话呢。”

薛翃点头,也微微一笑道:“公公最知道皇上的心,难道皇上是在怀疑我吗?”

如果是往常,这会儿正嘉只怕早吩咐了薛翃帮着看一看太后跟庄妃的病,但就算太医院的人向着皇帝说了此事,正嘉也并没有答应让薛翃看诊。

郑谷见她已经猜着了,便踌躇了会儿,才道:“其实皇上未必是怀疑您,只不过那是太后,是皇上的亲生母亲,自然是有些关心则乱的。”

薛翃笑了笑。

此时左右无人,只有入秋后的风,一阵赛一阵的冷。

两个人目光相对,郑谷道:“我该回去了,仙长这次出宫,可要多多留心。平安出去,顺利回来。”

薛翃见他要走,才道:“公公。”

郑谷回身,薛翃道:“我有一句话,想问公公……倘若这才太后的病好不了的话,皇上,会如何?”

郑谷一震,忙笑道:“仙长,这可不能玩笑。”

薛翃道:“毕竟病来如山倒,谁能说的准呢?公公最懂皇上的心意,不妨告诉我,若太后不治而亡,皇上会如何?或者说,皇上将怎么对我?”

郑谷生生地咽了口唾沫,然后笑道:“您可难住我了,一来这种事不好假如,二来,主子的心意如海深,我们做奴婢的哪里能揣测到万一?且若说了解主子的人,仙长又何必问别人,只怕没有人比您心里最清楚。”

薛翃一笑,转身去了。郑谷目送她的背影,终于转身拾级而上,进了养心殿内。

今日是个阴天,这殿内的光线也格外暗淡,虽然燃着灯,仍是令人觉着眼前不爽快,郑谷命小太监进内多点些灯火,自己看看时辰,上前拜见皇帝。

“主子,是时候进金丹了。”

正嘉坐在龙椅上,整个人一动不动,只有风吹动他的袍摆,跟垂落的长发,袖口。

郑谷抬眸看他一眼,不敢再出声,只是躬身站着。

良久,正嘉才说道:“她怎么说?”

郑谷闻言,便回答道:“无非是说……宫内杂乱,出外避避嫌之类的。”

“还说什么了,都说出来,”正嘉并不抬头,却仿佛能看穿一切,“她都说了什么,一句也不要隐瞒!”

郑谷心头凛然,他定了定神,终于把方才跟薛翃在殿外的对白都一一告知了皇帝。

正嘉沉沉地听着,在听到郑谷说“若太后不治而亡”的时候,嘴角猛然牵动:“她真这么说的?”

郑谷尽量用委婉的口吻回答道:“仙长只怕并没有别的意思,她也只是问问罢了。”

“她在试探你,也是在试探朕。”正嘉眉头紧蹙,幽幽地叹了声。

郑谷迟疑着,终于忍不住道:“皇上真的疑心……太后跟庄妃的病是仙长所为吗?”

皇帝不言语。

在皇帝身侧,博山炉内的烟气本来随着窗外的风而摇曳,在这会儿,却突然有些凌乱。

那是皇帝的呼吸突然加重了的缘故。

郑谷自然看了出来,本来在这时候他该识相地不再插嘴,但是……

郑谷低声道:“其实,这会儿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照奴婢的浅见,仙长不太可能像是做这种事的人。”他的声音很轻,轻的就像是博山炉内冒出的烟气,给风一吹就会散开,消失无踪。

但是对皇帝而言,这话却是钉子一样尖锐。

“她像是哪种人?”皇帝垂着头问,字字冷沉,掷地有声,“你能看出她是哪种人吗?现在,连朕也看不出来。”

郑谷深深低头。

皇帝又道:“朕明知道给薛家平反太后会不高兴,还是这么做了,过去的事了,朕本来不想麻烦的又翻出来,可为什么非要兴师动众,除了朕心里还惦记着端妃的那点好,就是为了她了。”

皇帝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些,像是做了好事却受了委屈的孩子,在为自己鸣不平。

郑谷咽了口唾沫:“是……皇上还特追封了端妃娘娘为纯愍皇后,宫内的人都在称赞皇上圣明呢。”

“宫内的人称赞有什么用,太后却更不高兴了。”皇帝说。

郑谷语塞。

“朕从来没有这么烦心过,为了她!”正嘉深深呼吸,阴阴沉沉的目光逡巡无措,又道:“但是朕、朕总觉着抓不住她,越来越猜不透她了。”

郑谷微微地有些震惊,他自然最清楚皇帝的为人,这是天底下最睿智英明,却又最薄情寡恩的君主,夫妻,子女,都打动不了他,唯有对太后还存着无可撼动的孝敬之心。

但是这份孝敬之心,却因为对一个女子的浓烈的喜欢,产生了一丝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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