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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10)

作者: 极慕 阅读记录

逢殃一动也不敢动,估计着跪了有三个时辰了吧。

“听说前段时间,小温受伤了。”座上的人道,言辞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是为了护着你?”

有冰冷的灵气顺着太阳穴透进了脑颅,读取了他的记忆,逢殃逃避一般紧紧闭着双眼,单薄的身体颤抖得更剧烈了。

“舒颜急坏了,但是无论如何问他,他也不肯松口,不用猜也是因为你。”天界至尊的语气里满是不屑,“昆仑山的重重禁制也保护不好你吗?”

“不是的,是逢殃自己不安分。”逢殃低着头,呐呐地回答。

天帝闻言笑了,说出的话却是冰冷的:“还是说昆仑的万丈寒冰压不住你的心吗?”

身子一颤,逢殃执拗地咬着下唇,道:“逢殃本就肉体凡胎,非天界之人自然能被昆仑山困住凡身,但是却困不住心。”

座上的人沉默了片刻,朗声道:“我倒不知你心性如此坚韧。你窄额薄唇,注定命途多舛,几世不顺。上一辈子本就是乞丐,下一辈子转世投胎也不会有什么好去处。你在昆仑几百年了吧,还没习惯长生的日子吗?人世间真的好到你天天念着想着?”

心知不可能,但听见他话语中松动,逢殃心里腾起一阵渺小的希望来,忍不住点点头。凡间的春天有一江此起彼伏的柳笛声混杂着浣纱女的捣衣声,夏天有弥漫在大街小巷只让人闻之即醉的浓烈酒香,秋天有弥漫在整座城里让人心旷神怡的桂花馨香。不似昆仑,终年飞雪,无边无际,永无停歇。

“昆仑果然还是关不住你的心,这叫什么你懂吗?”

“不识好歹。”逢殃一字一句地答道。确实是他不识好歹,但这般失去自由,在天界做一个被禁锢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他已经忍了好几百年了。若是现在有人告诉他能解开这让人无奈的羁绊,想办法送他回人世间,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若能除去了魔尊诅咒,天界为保住小温会伤了你的灵魂,下辈子痴傻一世,你也不悔吗?”天帝叹了口气,问道。

“不悔。”逢殃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斩钉截铁地回应道。他捉摸不透这位天界至尊的心思。“逢殃从未奢求过长生,只求陛下开恩,放我回人间。”

“但如此,小温也会有危险,所以你只能想想了。”思忖片刻,座上的人说出冷酷无情的言辞。

惊得逢殃抬头望了那人眉眼,飞眉入鬓,与舒颜仙子有几分相似眼眸里满是冰冷的决绝,不自觉双眼重了起来,酸涩得似是要落下泪来。

绝情冷酷的话犹在耳畔。“昆仑困不住你的心,那便困住你的身吧……”

“听说了吗?那个凡人被天帝召见了。”一个天奴附在另一个耳边轻声道。

“是啊,听说还在里面同天帝陛下说了许久的话呢,哪像我们,近距离瞻仰帝君和仙子们的机会都屈指可数。”

“真是好福气。他可真是——”满是艳羡的人一回头却见背后伫立着一位惹不起的煞神,颤声道,“温、温无上神——”

然而闻声而动的温无赶到启明殿的时候,却被守门的天奴们拦了下来。

咬牙硬着头皮,迎着煞神满是杀气的眼神,天奴才颤颤巍巍地把天帝交代下的话带到。

“上、上神,殿下说……说若是想要人安分,是有——有其他办法——法的……”

双目一凛,温无的视线在九天上的赤红色破军星上略过,旁边的伴星若隐若现,几乎要与之融为一体。他冷声道:“被共享命格的人是我,他是我的人,是生是死由我决定。”作势要闯进去。

“大、大人!”吓得门口的天奴腿一软,颤着声直直跪了下来。“大人身份尊贵,殿下说——您、本就不该有弱点的!”

第13章 第 13 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

年年雪里,常绽莲花醉,然而今年雪里开马上要绽放了。逢殃不在,西岭自己接过了所有的事情,一勺一勺小心地为娇弱的花花草草浇灌着已然烹煮过的雪水,优哉游哉。顺着叶片浇灌而下的雪水似月光一般清凌凌地流了下来,流成了西岭面上的满足的笑容,流成了他嘴边哼着的不知名小调。

温无一落地,见到的便是他的背影,脚步忍不住向前迈了几步。

他目光涣散,嘴唇都抿成了一条坚毅的线,盯着西岭的背影瞧了许久,只觉朦胧中眼前的人似乎与记忆中的身影重了叠。

那人永远一身朴素的白色长衫,在面对他的时候,常常低着头,用一头黑得发黄的长发遮住一对木然幽怨的双眸,还有时不时抿起的水色薄唇。只有在面对昂首怒放生机盎然的花花草草之时,那人唇角才会翘起温柔的弧度,漏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那时候他总是微微弯着腰,带着笑意注视着自己培育的花花草草,仿佛在望着什么无价之宝,几缕不听话的青丝在额前调皮地晃来晃去。最后他会在西岭一声搞怪的呼唤下转过身来轻声细语地嗔责几句,露出一对含情脉脉的眸子,干净清灵得似昆仑山巅的雪莲。

“逢——”一个名字即将脱口而出,却在面前人转过身来后戛然而止。模糊不清的一个字被自己生生吞了回去,同西岭额前的漆黑龙纹一般,仿佛要灼伤了温无的心。

一时之间,两对赤红的眸子相对无言。

“是温无啊。我还以为你上次气得不会再来了。”西岭先回过神来,又转过身去,继续自己的动作,“你来的时机真不巧,他被你的殿下召走了,看这时间,估计着有一会了。你们没有在天宫碰面吗?”

西岭细细思索了一会,面上有些犹豫,建议道:“我说——要不你等等他吧,应该快回来了。他对你还是——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逢殃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你们如果有什么话一次性也好说个清楚呗。”

“屋里有一壶茶,要不你——不对,逢殃好像说你喝不惯的,再说现在估计都凉了。”

温无也不答话,侧耳听着他熟稔的絮絮叨叨片刻后,大步跨进门里去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桌案上有一套洁净的白瓷茶具,斟了一半的茶盏中盛着浅绿色的茶水,上面还漂浮着几片黄绿的薄荷叶。不用想也知道,早已人走茶凉,隐隐约约在室内留下如同山岚云烟般缥缈的余香。

冰冷的指尖轻轻摩挲了片刻,由皮肤浸入的寒意直达到心底,温无忽然执手拾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茶水入喉,清凉中透着些许苦涩——不知道为何那人独独偏爱这种滋味。

靠着小窗的桌子上放置着一本翻了一半的诗集,被寒风吹得刷刷作响的生宣上是那人反反复复镌写了好几遍的诗句。

念君如三日,昨日今日明日。

似乎是比原来写得好得多了。温无回想起那人在雪地里用石块书写他的名字时,歪歪扭扭的字体,忍不住想。

闭上眼,依稀还能见到他模糊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估计逢殃再过一会救回来了,我啊,先出去一趟。”西岭挠挠头,嘀咕道,“以前也没觉得凡间有多么好,但是听逢殃一说,我总是忍不住想去看看,弄得现在三天两头不去一趟就不舒服。逢殃说得也没错,长生似乎是没什么好的,我都一个人守着皑皑不变的昆仑几千年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西岭停下迈出门槛的脚步,扭头望着温无,道:“逢殃挺可怜的,他那性子又喜欢什么委屈都憋在心里,我看着都挺憋屈的——你啊,别总对他这么苛刻。”

“他好像特别喜欢我给他带的糖人,这次我一定要缠着捏糖人的老头多帮我捏几个……”

他叹了口气,唇边的白气袅袅飘散,与他的碎碎念一同飘散在裹挟着冰粒的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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