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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荐河山(29)

方拭非推了他一把:“林行远?”

林行远用力抽了下鼻子,后知后觉地回神,说道:“我觉得不甘心,”

方拭非忍笑,劝导道:“这是男人的劣性,得改。”

林行远拍下杯子,指着自己说:“我,林行远,先不说我林家富可敌国,我爹位高权重,我好歹也算是个青年才俊吧?我自幼习武,样貌英俊,在上郡城中赫赫有名。是吧?”

“是。”方拭非顺着夸他说,“不仅如此,还品行端正,天资聪慧,侠肝义胆。”

“可我爹提起你,一脸严肃,叫我善待你。我就当你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结果呢?嗯?大家闺秀?”林行远一脸破灭的表情,两手捂住眼睛,摇头:“一个敢跟我比站着尿尿的人。”

方拭非终于笑出来了,说道:“对不住啊,长糙了。”

林行远神情煞为悲痛:“我爹竟然为了你这样的人——他骗我!”

方拭非说:“那未必就是为了我,或许是为了你呢。”

“为了我?”林行远激动道,“为了让我死得不明不白?他要是真为了我,就该让我离你远一点!”

方拭非说:“话不能这么说。我这不正劝你出火坑吗?可你还摆出这副好似我是个负心人的模样,是个什么意思啊?”

“那哪能事事尽如你意啊?”林行远梗着脖子道,“我是你让走就走的人吗?哪能啊?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死,我爹能剁了我给你陪葬!你要我走,我走哪里去?棺材里去吗!你当我想留?你倒是别在我面前屡屡送死啊!”

方拭非说:“没想到你想得如此深远。可我祸害着呢,肯定能活好些年。你……就安心地去吧。”

“我呸!”林行远说,“我要是不看着你,你前几天已经从酒楼跳下去了!再要么,路上就被留在洪州弄死。你的棺材板都是开着的,脚都迈进去好几回了,哪儿里的底气说这话?”

他说话间喷了方拭非一脸口水。

方拭非缓缓抹了把脸,用衣袖擦干净,说:“成,那您尽管留下。跟着我在户部做个扫门的大爷也不是不可以。是吧?”

林行远:“是——个屁!爷能给你扫门吗?!爷顶多能让你拖累!”

方拭非又擦了擦脸。

这男人心真是难料。

她把炉火熄了,把桌上东西也整理了,然后拖着人回他房间。

林行远像条死狗,人是醒着的,但就是不动弹。

方拭非给他摔到床上,他就那么躺着,不说洗脸换衣服,睁着一双眼睛,凶狠盯着床顶。

方拭非被他吓了一跳,生怕他半夜爬起来打人,检查了门窗,挂了个铁锁,将他反锁在里面,这才安心离开。

翌日,林行远在房间大吵大闹地把方拭非叫起来,后者才悠悠踩着鞋来给他开门。

“你拿我当什么?你竟然关着我!”林行远长发凌乱,衣衫不整,抓着门板用力一甩,咆哮道:“方拭非你欺人太甚!”

方拭非把锁和钥匙都拍到他手里,一言不发地走了。

林行远气急败坏,过去给自己梳洗。

·

林行远没走,科考却是要来了。定在五月十二号。

先前已上交了文解,家状,找了名外来的举子做她做通保。跟着礼部众人,拜谒孔子像。

到了这地步,林行远反而不担心了。

方拭非考的那可是进士科啊,她连明经科都未考过,就直接去考进士科。只看多少闻名天下的文人,都死在了这一科上。屡战屡败考了数十年还未上榜。单论她的年纪,为了防止影响恶劣,礼部肯定不会让她过试的。

要知道卷子不糊名,国子监那群先生们,恐怕都晓得方拭非这名字。不给她判个末等,已算很给面子。

这样一想,林行远觉得开心多了。

待考试当日,方拭非天色未亮就起,去礼部贡院门口排队等候。

她来的早,却排的后面。

门口排查的官吏,对照着上面的画像进行辨认。哪里有痣,哪里有疤,眼睛鼻子是什么样的。为免认错人,这看的过程仔细又缓慢,还要问你的生平和上边的资料。觉得没问题了,在门口做搜身,才给放进贡院。

方拭非就穿了一件薄衫,见人过来,主动抖着衣袖跳了下。因为后边等的人太多,可时间已经不早了,对方只是摸了下她的袖口和腰身,就放她进去。

林行远还为她担心了一把,随后发现他们搜身很是敷衍。

贡院里有数名考官坐在不同方位进行监考。进了考场,不得再喧哗出声,直接前往位置坐好,记上名字,等待开考。

周公子等人见她进来,都是愤慨。又想到她这应试的资格还是自己拱手送上的,外加一百两银子,就觉得心痛如绞。

这坎真是无论如何过不去啊!

几人握着笔的手都要将笔杆生生折断。

想到今日还要考试,沉沉吐出两口气,叫自己冷静一些。

卢戈阳也跟她在一个考场,只是隔得有些远。

真是有缘。

方拭非从容坐上位置,两手搭在膝上,闭眼等候。

林行远起先等在贡院外头,可外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觉得没趣,就先回了自己家。

考场内落针可闻。

旭日高升,窗格外一阵透亮,气温慢慢上来,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和闷热。

锣声敲响,本考场主监考的官员坐在上首,沉声宣布:“发卷,开考。”

旁边的考官拿着卷子,一张张分发下去。

方拭非沉沉吐出一口气,提笔开始阅题。

第一科,考的是贴经和墨义。

所谓帖经,便是根据前后文,将经书中被遮挡空缺的一行填上。而墨义,则是对填写的那句经书文句作文,阐述其义理。

这门科目,是可以靠死记硬背学下来的。只要熟读经书,就出不了大问题。至于墨义,最大的问题在于如何破题,将其中的义理解得漂亮又独到。

如今市面上并无太多讲解破题相关的书籍,一本国子监先生手写的注释,就能卖到天价去,平常人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是以,学习墨义破题,全靠书院先生的教授,与自己的理解。

可问题在于,普通的书院先生并不了解科考出题人的深意,自身水准有限,难报出错。所以众人在本科答题上,都是以稳妥为先。中规中矩,不求出彩,但求不要出错。

方拭非在读书背书这一块上全无问题。所学涉猎比许多老明经还要广泛。至于见解,当比寻常的国子监直讲、助教要深刻许多,毕竟是杜陵手把手教出来的。

她虽年轻,可在苦读这一块上,从来比任何人都勤奋的多。

小时候被杜陵强压着背书,从早上起,一直要背到夜里。无论做什么,杜陵得空就在她耳边背诵,要她跟着记下来。背不下来,就抄个十遍。

冬天里穿着破旧的棉衣,五根手指生了冻疮,僵硬得难以弯曲。杜陵将笔用布条绑在她的手上,硬逼着也要罚完。

水东县一屋子的书,大半是她默出来的。林行远当时看见的,还是已经卖了不少后的藏品。

“你不能没出息。”杜陵说,“你不能懈怠。”

杜陵虽然不动手打她,可有的是办法让她听话。是以她小时候是真的憎恨杜陵,不明白自己是造了多大的孽,才能落到他的手里。

别人一天十二个时辰,总有可以休息的时候。她连睡觉做梦,都在背书。

方拭非回忆至此,不觉轻笑。手上飞快,别人还在整理破题思路的时候,她第一道已经写了一半了。

第二科,考的是诗词。

本科非常重要,写的好,考官会尤为青睐。科考中曾出现过不少脍炙人口的名句,即便后一门的时务策论考的不好,也能脱颖而出。

卷上拟定一个题目,由考子按照规定进行题诗。

今年考题是以《月夜》为题,做一首六韵五言排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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