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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荐河山(54)

方拭非道:“妹妹,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姑娘直接噗通跪了下去,磕头道:“民女苏叶,宣州人士。”

方拭非:“你哪里人士?”

“宣州人士。”

“太远了吧?你是远嫁至此吗?”

“不!民女是一路走到荆州的。”

方拭非震惊了。

宣州在江南西道,荆州在山南东道。这中间隔着山水重重,路途迢迢,她看着也只有十六七岁,孤身女子,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

不过,宣州与洪州相隔并不远,前几年也受了旱灾波及。

苏叶道:“今日官爷在布庄的事情,民女都看见了。官爷是特意从京城来查琳琅布庄的吗?”

方拭非心道妹妹你想多了,朝廷官员任命,不像你想得那么闲。

顾琰却故意说:“对。”

苏叶激动,又是一磕首道:“请使君为我辩正诬枉!”

一句出口。泪如泉涌。

顾琰对她印象还不错,让她起来阐述:“你说罢。”

苏叶用手臂粗狂地擦了擦眼泪,说道:“家父本为宣州商贾,家中历代经商,小有名望。有商铺二十余家,宅子十来间,也算是宣州富贵人士。四年前,宣州来了一位马姓商户……”

方拭非听她说了个开头,后面的内容都能脑补出来了。肯定是一样一样的。

果不其然,苏叶继续说道:“当初,此人是由宣州太守牵线作保,介绍成中各大商户往来认识。我大哥想与太守交好,以为太守与那商户有些不可说的亲切关系,便主动与他们交涉。随后发现马氏为人爽朗,且所带货物优质。他一心想要出人头地,一举成名,又阅历过浅,便瞒着父亲,与那马氏签了高额的交易文契。哪想,他们根本是群骗子!”

“祸不单行。彼时江南突发旱情,我父并不知情,捐献了大半银两以赈灾民。加之铺中生意萧条,受此打击,家中祖业一夜崩坏!”苏叶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父前去找县令辩正,可官爷对方不予理会。我父不依不饶,最终被抓走关入牢中,半月后无故病死,只剩下一具尸首。家母悲伤过度,自缢而亡。家兄惭愧万分,无颜苟活,跟着投湖自尽。其余叔伯表亲,皆与我划清关系,苏家如今只剩我一人。”

苏叶说:“我苏家从来行善,本分做人,缘何会落于今日?究其根本,是,杀我父兄者,非马氏商户也,我兄长愚昧蠢钝,有不可推卸之责,然他有如杀人之兵器,亦难逃干系。民女心中冤恨难平。我如今茕茕独立,孑然一身,已无所畏惧。唯父兄冤仇,难以坦然。然民女身单力薄,人微言轻,请使君替我做主。”

在场数人,无不抬头正视她。

顾琰指向一侧:“你先坐。”

第42章 应允(9.09日更新)

侍卫去搬了张椅子给她,苏叶小心地坐上一个角落。

顾琰问:“你苏家在宣州即有如此产业, 哪怕破败, 也不至于沦落至此。留下的银钱只要小心度日, 该够你下半生安然无忧, 为何会至于今日?”

苏叶就哭道:“父兄之死,乃县令失责,他恐我寻事,暗中打压。家中余钱皆被仆役与叔父卷走。往日与我家交好的访客在我父亲死后避我如蛇蝎,他们怕我去求他们帮忙。我家中长辈干脆为我指了一门婚事,想将我快些嫁过去。我也算是认清事态炎凉,人心冷暖, 决心不与他们往来。”

众人惋惜。

苏叶:“我也曾以为我活不下去, 家中仅剩我伶仃一人, 孤苦无依,还是一个顶不上大用的女子。我连家人的后事都处理不好。我身无分文,留在宣州亦是一死,还要受人白眼嘲笑。我在灵堂前跪了几日, 香烛烧尽, 腹中干饿,便慢慢打定注意,我要替我父兄报仇,我不能就这样跟着死去。要是我也死了,没人再知道此事。”

“县衙中的县丞良心未泯,悄悄同我透露实情, 替我开了出城的文书。告诉我,若是想要探寻真相,就往荆州这边来。可是来了这里,也是死路,要我做好准备。”

苏叶唇角用力,声音颤抖,努力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我带着几件干净的衣服,顺着灾民的队伍一路北上。吃过土,挖过树根。民女自幼锦衣玉食,未曾过过这样的生活,好在路上有人帮忙照拂,走了近一年,才终于到了荆州。”

她说着喘了喘。心里太委屈了,憋了好几年,都没个可以吐露的地方。众人给她时间平复,也不催促。

方拭非递了方娟帕给她。

苏叶:“我起先并不知道琳琅布庄,只是在江陵各处讨生,能要我做工的地方实在不多,只能混个温饱。后来我在别家店里看见了我家店铺印记的货物,左右追问,才知道了琳琅布庄。之后我便求着布庄对家的摊主,让我留下做工,每日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她说:“我本以为要继续看着布庄每日昌隆,也拿他们束手无策,没想到竟还有这一天!”

方拭非:“那你看出什么了吗?”

苏叶一张小脸满是坚毅,点头道:“是。那马氏商户每次从外面带了各地的货物回来,就只卖给琳琅布庄。一进城,直接将货物运到琳琅的店前,但他本人从不出面。他二人在明面是,应当是没有见过的。”

方拭非说:“这次刻意避开了吧?未免做得太过明显。既然是普通生意关系,那么见一面,谈清楚细节,讨价还价才是正常。”

苏叶继续说:“马氏商户进入荆州城之后,曾悄悄去拜见过县令,除此之外,便一直呆在自己的家中,避不见客。他不是荆州人士,在此处也没有别的朋友。会有人替他准备好出行的货物,直到下一次准备妥当,就载着商队出行。行事间谨慎非常,看不出纰漏。”

“而琳琅布庄的掌柜从未去找过县令,一直只在家中与布庄间行事。我不知他过去是做什么行当了,曾试着与人打听,但没有结果。布庄生意一直兴隆,那掌柜的吃穿用度,却很朴素。每天离开之前,必先慎重点清银两,存放在铺中,从不带回家。至于最后银两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但我猜测,那布庄本不是他的,他只是代为管理。”

方拭非:“那马氏与琳琅布庄的人并不相识吗?”

苏叶摇头:“马氏的院子坐落在江陵府南面,我不知道那屋子的地契是不是写的他的,但平时没人住的时候,会有一位奴仆过去打理。而打理旧宅的奴仆,就是掌柜家中的仆役。”

苏叶说:“那马氏商户在各地无往不利,已不是第一次行骗,也定然不会是最后一次!他之所以如此猖狂,正是因为他每到一个地方,便能迅速与当地官府打通关联,甚至能请得一方县令纡尊替他作保,要说这生意的背景来路,与朝廷毫无关联,我是不信的。”

方拭非不由呼一口气:“喔。”

女人在寻人查案这方面,要细致起来,真是叫人叹服。

方拭非好奇道:“他们这样四处奔波,能骗到多少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生意不好吗?也不怕惹祸上身,反自食恶果。”

苏叶大声道:“我不知道别处他能骗到多少钱,但在宣州那次,他们骗到了过万两白银!除此之外,还趁着城中动荡,灾荒肆虐,低价扫过了一批上等货或,转到荆州或别处十倍售卖。左右加起来,余利应当有近两万两。”

方拭非掐着手指算了一下,仰头大笑起来道:“我全年的俸料、职田,什么的都加起来,也还不到七十两银子!我得做三百来年的官,不吃不喝,才比得上他行骗一次?”

顾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过区区八品。”

像他,三十年就够了。

方拭非简直被气得面目扭曲:“那这样说来,京城的几家商户,被骗的还算少的?”

也是,京城里的商家素来精明谨慎,尤其是在西市的地头,往来都是各种权贵,还要与宫中交易,于京中各路权势,把握的比较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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