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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171)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若论两人的力气与身形,董大人自然甘拜下风。那朱怀武本是武官,只须一把便能将弱不禁风的董大人推开,偏生晓得这位三朝元老在瑞安面前有几分面子,不敢轻易出手,只得护着自己的胡子,央求董大人放手。

狭路相逢,董大人得理不饶人,指一指孙媳妇的马车说道:“你分明欺我董家一门文人,才将我的孙媳妇挡在这里。她也是五品的外命妇,若不是你的纵容,你手底下人那些人哪来的胆子?多说无益,直接寻长公主殿下评理便是。”

苦劝无果,董大人仗着自己三朝元老的身份,深夜去撞公主府的大门,一定要瑞安长公主评评这个理。

瑞安在温柔乡中被人唤起,听到只是这么点子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恨得直想骂人。她晓得拉拢这些老臣不易,董大人至今依旧在朝中保持中立状态,身后立着大片的门生晚辈,影响力实在不容小觑,那些个埋怨的话便说不出口。

头疼之余,瑞安只得先将朱怀武痛斥了一番,并许诺次日一早御书房里重新过问此事,董大人这才悻悻跺着脚离去。

次日一早,这事便传得沸沸扬扬,几位老臣老泪纵横,陪着董大人一起哭倒在瑞安前头。他们晓得扳不动朱怀武,只拿朱旭当了枪靶子。痛斥朱旭平日眼中无人,还翻出些莫须有的欺凌百姓的证据,苦求瑞安换人。

瑞安晓得老臣们有备而来,却只得舍卒保帅,将朱旭的禁军统领撤去,重新换了人。形势正往好的方向发展,老臣们连施连环巧计,逼迫瑞安做了几次小小的调整,禁军里头暗暗掺入了郑荣将军的人。

为着不引人注目,郑荣将军还借郑贵妃之手,送给苏梓琴两名善于烹饪的宫女,明面上烧得一手苏梓琴爱吃的淮阳菜,实则是武功十分高强的暗卫。

若遇紧急情况,这两名暗卫当可挡得一时,为帝后两人争取更多的时间。

虽不晓得先帝为何会无条件地信任陶灼华,刘才人却记得她临离去时先帝的殷殷重托,要她务必与陶灼华携手对付瑞安。

陶灼华读信的间隙,许三一直笼着手立在两个人面前。他低垂着头,眼角的余光却望向端坐在大炕上的陶灼华,眼前不由闪过先帝手握着蓍草起卦时那欢喜无限的模样。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兴许陶灼华便是老天给大裕留下的那一线生机。

许三初时半信半疑,如今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面前这玉颜雪肤的小姑娘功不可没。谁又敢相信,她连十二岁的生日都没有渡过。

一丝掺杂着悲伤的喜悦悄然涌上许三的心头,他回想着身有残疾的青龙与朱雀,忽然有些感慨地想到,或许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然悄悄过去,真正拥有未来的却是陶灼华、李隆寿、苏梓琴这些少年,甚至还有如今躺在襁褓里的李隆昌。

瞧罢了信,陶灼华依旧将它叠好,郑重地递还给刘才人,只沉吟着说道:“依灼华之见,还应该与那些老臣们说一说,前些时闹得有些太过。为免瑞安猜忌,还是先收敛一些,抱朴守拙方是良策。”

刘才人心里也是这种想法,董大人的做法固然解气,却难保不会令瑞安那样多心的人起了猜忌,还会连累一班老臣。她正想着与陶灼华商议一番,不求如今急功近利,咬咬牙将复仇的脚步走得更稳。

如今两人意见不谋而合,刘才人便冲许三礼貌地唤了句许总管,认真说道:“灼华郡主所虑的确有些道理,咱们此时羽翼未丰,还不能与瑞安硬碰硬。您速速修书一封,着青龙传回大裕,交到郑荣将军手上。再者,若能与陛下见面,还须转告陛下,请他忍辱负重,咱们来日方长。”

不知不觉之间,刘才人不再似从前那样悲观,也渐渐走出了激愤。她开始对每一件事细心琢磨,话里已然开始有了杀伐决断,与从前在宫中判若两人。

许三听着两人的对话,对陶灼华的钦佩又添了一重。想起先帝与陶灼华见面之后,连着几天都精神矍铄的样子,如今却已然物是人非,心底那抹悲哀总是挥之不去。他恭敬地答应着,便要退出房去,陶灼华却又轻轻唤住了他。

都说太监无根,眼前这看似卑躬屈膝的奴才却让人敬佩得五体投地。青龙与朱雀护送刘才人离开大裕之后,景泰帝手中已然无人可用,许三早便存着死志,能陪伴君王一天便算一天,从不曾为自己的以后打算。

是景泰帝想出要他藏身自己棺殓里的主意,许三便真就伴着死人躺了三天三夜,楞是没弄出一点动静,继刘才人之后,又成功逃出瑞安的魔爪。

陶灼华立起身来,冲着许三轻轻一福:“公公义薄云天,咱们不论将来,单单您这份人品便值得灼华一拜。”

许三受宠若惊,连连冲着陶灼华摆手,两粒绿豆大的小眼瞧着依旧有些猥琐,却是难得的正人君子。他慨然说道:“奴才伴驾多年,唯有一颗忠心。许三这条命从前是先帝爷的,如今便是陛下与小殿下的,必当誓死完成先帝遗愿。”

刘才人目露欣慰,冲许三微笑颔首道:“我平生最佩服先帝爷识人颇清,这一生从未看走了眼。待他日成就大业,公公您该是当仁不让的护国公。”

许三只做刘才人是一时的肺腑之言,并不将她的话往心里去,只是行了个礼倒退出来,自去笔走龙蛇往大裕写信。

陶灼华来一趟不易,便留在刘才人这里用过午膳,两人又说了体己话才告辞出去。刘才人也不远送,只立在廊下冲她挥手,身姿单薄的倩影却如雪中红梅,傲然而又高洁。

☆、第二百三十章 必得

走出刘才人的正院,天上落雪依旧碎如玉屑般纷纷扬扬。

茯苓快手快脚撑开了淡青的水墨画竹骨大伞,遮在陶灼华的头顶,便听得雪粒子沙沙地打在绸面上面,那般静谧而又温馨,到似是一首隽永而又悠长的歌。

许三特意守在垂花门前头,见陶灼华出来,便将手中竹伞一收,冲她拱手行礼道:“青龙已然启程,郡主您今日那几句话当真是金玉良言,奴才受益匪浅。”

陶灼华立在伞下,听得雪落簌簌,神态也变得十分宁静。她微微笑道:“公公您并非想不到,只是不甘心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而想要速战速决。您且想想,瑞安经营多年,若轻易便能撼动,先帝又何至于含冤抱屈让大权旁落?如今咱们只能耗着,没有旁的法子。”

许三点头称是,随在陶灼华身侧恭敬地送她上了车,再瞧着她的马车缓缓驶出小巷,这才将府门阖得严严实实。

青龙与朱雀如今都不在,府上安危便全压在他一人身上。许三不敢懈怠,亲自查看了各处机关,又命令几班侍卫轮流巡逻,连麻雀也不许放过。

陶灼华主仆三个依旧坐着马车出了小巷,三拐两拐便是喧闹的街市区。

她没有立刻回宫,而是故意在东大街上一座银楼略停了停,买了对碧玉垂珠的耳坠,顺带瞧一瞧身畔有无有人跟踪。

死过一回的人对周遭的气息感悟十分犀利,陶灼华始终觉得有人在关注自己,却分不清是敌是友。她轻轻撩起银楼二层上挂的秋香色暗纹窗纱,目光漫无边际往大街上描了几眼。

虽然没有停在街角巷头的马车和那种故意停在街头巷尾的小贩,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却不曾消散。只怕是谢贵妃的人要使绊子,陶灼华生怕牵出背后的刘才人,到未往何子岑身上留心。

她苦寻无果,不由轻蔑地将帘子放下。却不忙着回宫,而是请娟娘等在马车上,自己领着茯苓就近转了几间绸缎与胭脂铺子,将跟着的人好生蹓了一蹓。

为防事情有变,陶灼华却也是留了心,想着以后尽可能少去刘才人那里盘桓,万万不能暴露了她的行踪。

陶灼华的感觉十分敏锐,正是何子岑的人在陶灼华去往银楼时发现了她的踪迹,眼见负责跟踪的赵五儿并不见踪迹,只得先循着人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