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灼华年(267)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陶灼华亦是书香浸润、德馨芳华,闻得阿里木提及燕后,她已有几分猜得对方的用意,感激之余肃然应道:“灼华晓得,燕后本是赵国的公主、赵太后的掌上明珠。自打燕后远嫁,赵太后虽思女心切,每每祭祀之时却必祝燕后不要归来。这便是父王您方才所说的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阿里木点头赞道:“好孩子,从今往后,父王每每祭祀之时,必当以这位赵太后为楷模,也祝愿我的灼华当效燕后、不必南归。”

昔年战国之乱,诸侯国之间互相联姻以巩固彼此的关系,也互相拓展势力。

若燕后归赵,不是燕国覆灭便是两国的关系出现裂痕,自当为赵太后所不喜。

如今阿里木以史为鉴,拿波斯借喻燕赵,又拿燕后暗指陶灼华,分明是请求仁寿皇帝给陶灼华一个好的归宿,也好叫他这做义父的放心。

两人四目相对,仁寿皇帝眸中深邃如潭,阿里木却是清湛见底,在这件事上寸步不让的决心十分坚定。

片刻之间,仁寿皇帝便就想得周全。何子岑前番等同表白了心迹,以赵王之尊迎娶陶灼华为亲王妃,从哪里都算不得辱没。若真能缔结这份美好的姻缘,到能令阿里木安心,更当对大阮死心塌地。

恍若春风徐徐吹起,大殿里暖香融融,更是一片祥和。仁寿皇帝拈须笑道:“波斯王今次到与朕想到一处,灼华自打到了我大阮,真可谓福慧自矜、德馨双修。这样的女孩子,朕如何能不爱惜?”

话虽隐晦,却是守着满朝文武应下阿里木所求。阿里木又是一阵畅快的欢笑,端起酒杯真心实意敬了仁寿皇帝。

两人借古喻今,陶超然自是听得明明白白,深感阿里木这份意气,见他的眼光遥遥与自己相对,便端起酒杯致意。

阖宴之上,除却黄氏少了些诗书底蕴、阿西还不曾精通中原文华,旁人自是听得清清楚楚。如今仁寿皇帝对波斯的态度便决定着陶灼华的后半生,更有不少人开始将何子岑与陶灼华联系在一起,开始考虑站队的问题。

何子岩握着酒杯,眼睁睁瞧着自己的拦路虎愈来愈猛,只觉得心间一阵黯然。却听得身边何子岕嗤地一声轻笑,将声音压得极低与他说道:“仗着读了几篇古言,却敢拿到这里引经据典,当真蛮夷之地,行事也与旁处不同。”

此时此刻,何子岩心间哪顾得上何子岕的冷嘲热讽,只想着快些回到宫里,再催催德妃娘娘拿那几位将军说事,赶紧将自己送出京城,好闯出番事业与何子岑抗衡。他不悦地瞪了一眼何子岕道:“多少双眼睛瞧着,你莫浑说。”

何子岕无所谓地将杯中的花雕掉去,招手唤人替他重新盛盏葡萄酒来。琥珀色的美酒倒映着夜光杯的潋滟,轻轻晃动间便是令人目眩的稠艳。

绝美的少年郎冷眼瞧着不时有大臣上前向两位帝君敬酒,更有人恭敬地来到何子岑身边,连何子岩居然也被兵部两位将军拉到了旁边说话。

来来去去,杯子里满溢的酒水渐渐成空,大殿里热闹的气氛从未稍减,便是近在咫尺却又似隔着九重青天。何子岕忽然无声浮起一湾绝美的微笑,那笑容不经意间便牵动了肺腑,恍若被剜起深深的伤口,又重重洒了一把盐花。

原来无形之中各人周围早便自成了帮派,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走不进旁人的世界。不止仁寿皇帝对他漠视,连一众大臣们也对他敬而远之,他自始至终都是个局外人,势必要习惯孑然独立,要安静得恍若空气。

豪华的欢娱之中,寂寞总如潮水蔓延,如兑了黄连的苦酒,何子岕却是一杯接着一杯,舍不得那飘然若仙的感觉。高台上仁寿皇帝的笑脸渐渐模糊,似在自己眼前,又似是离自己那么遥远。

添酒的宫婢瞧得何子岕薰然的脸色渐红,眸中已然有了醉意,便不敢再将他面前的酒杯注满,而是悄悄换了茶来。

茶与酒的味道,何子岕此时已然分不开,他只感觉自己的身子不受使唤,好似要滑落到紫檀木嵌螺钿的曲腿坐椅之下。生怕仁寿皇帝怪罪,他使劲撑着面前的高几,宽大的袍袖带倒了浅褐的茶水,湿哒哒沾上了云水青的锦衣。

“七皇子醉了”,恍恍惚惚间,何子岕听得有婢子将娇柔的声音放低,却透出几分不耐烦的语气:“寻两个小太监将殿下扶至偏殿,快去叫小豆子过来侍候,也不晓得殿下有没有捎着衣裳。”

何子岕只恐仁寿皇帝不喜,努力支撑着早便不听使唤的身子,想要驳斥那宫婢的话语,在旁人听来,却只是几句含糊的呓语。

紧接着周围便是一片静默,扶在自己身畔的那两双手也温柔了许多。何子岕迷迷糊糊间听得何子岑低声斥责着什么人,然后他便恍恍惚惚地好似浮上云端,不觉欢喜地笑出声来,再伴随着低低的呜咽声,又是一阵流也流不尽的泪水。

何子岑瞧着这个最小的弟弟一时欢笑一时痛哭,浑然不晓得他此刻在经历怎样的内心煎熬。只是扶着他到了偏殿,命人打水给他洗漱,吩咐小豆子给他换了干净的衣裳,再命宫婢速去做醒酒汤来。

一时是何子岑关切的声音、一时是小豆子急切的呼唤,一时又是仁寿皇帝放大却模糊的脸。满满一碗醒酒汤灌了下去,何子岕轻轻一叹,便再也记不清楚。

大殿之间,依旧是觥筹交错,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仁寿皇帝与阿里木身上。对于何子岕悄然地退席,几乎无人注意。

☆、第三百六十九章 归宫

德妃娘娘是瞧着何子岑悄然退出去,问了绮罗才知道何子岕酒醉。

这个谜一样的男孩子远不如何子岚对人亲近,却不妨碍德妃娘娘对他的疼惜。只怕奴才们看人像菜碟,德妃使了绮罗前去照应,又在仁寿皇帝面前瞒下。

眼见陶灼华身份更添尊荣,德妃亦替她高兴。欣然举起面前的酒杯,冲陶灼华笑道:“如此大的喜事,还不快些敬你父王一杯?”

陶灼华亦是浅语低笑,与阿西、陶春晚、陶雨浓几个一同上前敬酒,并把陶氏姐弟引见给德妃娘娘,几个人谈话间言笑晏晏。

席间融洽的气氛一直不曾消散,借着与阿里木推杯换盏之间,仁寿皇帝眼中精芒稍纵即逝,却不得不再次正视陶灼华这个尚未及笄的女孩子。

此时此刻,他不再拿陶灼华以普通的闺阁女子相待,而是敏锐地意识到她身上维系的东西大约比自己预料的更加丰厚。

仁寿皇帝私心揣摩,阿里木能重夺王位,算得上是位心思缜密的人物。他若只想报达陶超然昔日之恩,大可惠及陶家姐弟,却无须给陶灼华这样的尊荣。

能得了阿里木青睐,还不惜叫自己守着满朝文武表态,许下陶灼华后半生的安逸,仁寿皇帝笃定这里头大约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便对陶灼华更加好奇。

昔日陶灼华无声无息间便对大裕景泰帝的爱妾刘才人等施以援手,植善因种善果,才有鹰嘴涧一役刘才人的人全力以助。仁寿皇帝记得清清楚楚,援军里头也有阿里木的一支队伍,无声无息对杀手们包抄在后。

能调动波斯人一起出手,显然不止因为陶灼华身为陶家外甥女这么简单的身份。仁寿皇帝目光炯炯,打陶灼华身上闪过,不由替何子岑点了个赞。

若不是碍着何子岑曾说,大丈夫要先立业后成家,更碍着何子岑说过他自己的姻缘要他自己做主,仁寿皇帝真想现在便颁一道圣旨,将陶灼华实实在在圈进赵王府里,叫两个小孩子凑成一对夫妻。

何子岑安顿了何子岕回来,宫婢已然将残羹撤去,几个年轻人重新并成一席。

阿西一侧坐着陶雨浓,另一侧便是陶春晚,他终于得偿所愿,与陶春晚悄悄说起话来。只怕厚彼薄彼,便热忱地唤了陶灼华一声妹妹,又轻轻说道:“妹妹,待忙过这一阵,我再替你和春晚制些防身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