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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286)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黑衣客是什么时候离去,半夏没有听到半分动静。她手上握着盏茶,只觉得好似过了多半个时辰,瑞安才有气无力地在里头唤人。

半夏慌忙应了一声,便就急急推门而入。空气里荼蘼的气息盖过殿角慢焚的沉水香,那抹腥咸让半夏几欲作呕,却只能强自忍耐。

就着案头昏红沉沉的银灯,半夏看到瑞安头发散乱,一人无力地趴在榻上。她依旧**着身子,发丝上凌乱地沾着几片玫瑰花瓣,背上、手臂、腿上全是青紫一片,衬着本来雪白的肌肤,显得格外瘆人。

不晓得一场怎样的酣战弄出一幅如此模样,瞧着瑞安满身的伤痕,半夏只觉得不寒而栗。她冷冷打个寒噤,只得迈着步子向前。

瑞安此时无力骂人,连说话都细声慢气,好似疼得依旧在抽气,只吩咐半夏赶紧替自己收拾利落。半夏垂着头,战战兢兢地打来热水,沾湿了帕子轻轻替瑞安擦拭身子,一沾到她身上破皮的地方,瑞安就疼得嘶嘶吸气。

半夏硬着头皮替她擦拭了脊背,转而往下擦去,却赫然瞧见瑞安腿上沾了一缕暗红的血迹,显得那样触目惊心。半夏慌忙住了手,不由迟疑地唤了声殿下。

“有什么大惊小怪?本宫不过是提前来了葵水”。瑞安闷哼出声,稍稍动了一下身子,腿上的血迹分明更多了些。

半夏不敢做声,只得先拿热水替她拭净,再为她换了干净的小衣,最后才捧来熏笼上那套丁香紫的寝衣,小心地替她穿上。

瑞安一直蹙着眉头,显得极是难受。她艰难地往里头挪动了一下身子,吩咐半夏解了瑞云鎏金唐草纹的勾子,将银红绡金床幔放下,便就蜷缩着身子睡去。

半夏轻手轻脚地将净室里的瓶罐归置整齐,瞧着青玉妆台上也有些血迹,只不敢作声,拿清水冲洗了,又小心翼翼擦拭干净,再将地上的毡毯卷起,交给小丫头们拿去烧掉。

做为瑞安眼前贴身服侍的婢子,半夏自然将瑞安的小日子记得清清楚楚,对瑞安方才的说法显然存着质疑。她蹑手蹑脚走出殿来,叫小丫头去瞧瞧一秋可曾出洲。若是不曾出洲,便请她到瑞安寝宫的暖阁里坐一坐。

小丫头不敢怠慢,忙忙冒着风雪去后头寻找一秋。

今夜也是赶巧,一秋本不当值,只为天寒畏冷,不愿来回奔波,才命人将芙蓉洲间自己的卧房里燃起暖炉。她自己守着炉火煮了些姜枣茶消遣,再叫小丫头将锦被薰暖,此刻正拥枕安眠。

半夜三更被小丫头从睡梦间唤醒,一秋早已习惯。心知半夏此刻相召必有要事,她急急披衣坐起,片刻之间便系起裙裾,外头再罩了藕色月华锦的丝棉小袄,复从架子上取下莲灰羽缎的狐裘披风一系,便匆匆忙忙起了身。

飞雪迎面,一秋心中七上八下,她将披风裹得紧紧,沿着抄手游廊往瑞安的寝宫走去。其时莺歌燕舞早便歇去,夜半的寝宫灯火昏黄,一秋忐忐忑忑迈进殿门,半夏早便迎了出来。

☆、第三百九十四章 窃窃

淡淡的银烛辉映下,半夏因为害怕,脸色有些苍白,身子也哆哆嗦嗦。

她命小丫头出去,只冲一秋招招手,复又指一指瑞安阖得严严实实的房门,悄然做个噤声的手势,便拉着一秋直接进了暖阁的套间里头,再将门栓牢牢栓好。

一秋瞧得半夏神不守舍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一阵发紧,她一直瞧着半夏掩好了门,方将声音压得极低,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你脸色这样不好?”

半夏明知房中再无旁人,还是有些害怕地左右一望,这才哆嗦着从袖间掏出块月白的丝帕,拿给一秋去看。

丝帕上沾着几滴殷红的血迹,已然几近干涸,颜色依旧触目,显然染上去不久。一秋心间疑疑惑惑,狐疑地问道:“是谁受了伤?”

半夏摇摇头,将嘴唇覆在一秋耳畔,将晚间黑衣客那一幕说了个七七八八。方小声问道:“若我记得不错,长公主殿下根本不是葵水提前,她的小日子拖了有个七八天了,你说是不是?”

一秋屈指一算,自然晓得半夏没有说错。再瞧着半夏惊惧的目光,她一把抓过那帕子瞧了瞧又瞧,骇然掩口惊呼出声:“难不成长公主殿下这是小产?她头前有了身孕?”

灯火将半夏纤瘦的身影拉得老长,她因为紧张,一直拽着自己衣襟上的流苏,竟将那合着金线打就的流苏拽落了大半,只余了寸许长的浅褐色丝绦,光秃秃垂在姜黄色的素裙上。

见一秋片刻间便领悟了自己的意思,半夏惶然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才被唬了一跳,又不敢同旁人说,只得叫了她来商量。你细想一想,这一个多月来,苏大人唯有一次被殿下宣入芙蓉洲,而且并未留宿,公主腹中会是谁的骨肉?”

两个丫头随了瑞安多年,彼此一个眼神便能心意相通。

一秋瞧着半夏仓皇的脸色,如何不知晓她心中所想?排山倒海般的惊惧渐渐过去,一秋神色慢慢回复过来。

她解了披风搭上衣架,拿着火钳子重又往壁炉里添了些炭,再扶着炕桌坐了下来,这才低声说道:“方才骤然听到,险些跟着你犯了糊涂。何曾来得什么骨肉?殿下也根本没有小产。你只须记着,殿下说是葵水,那便是葵水,旁的一概不知才是正道理。”

瞧一秋的样子是要不管不问,浑然做个木头人。半夏到底心善,皱着眉头说道:“小月子里若不知爱惜,如同走一遭鬼门关。我如何不想装着一无所知?可咱们是贴身服饰殿下的人,如何能眼睁睁瞧着她身子受损,怎么着也要替殿下弄几幅养身的汤药吧?”

“你莫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这个时刻显摆什么忠心?”一秋伸出纤纤玉指点在半夏额头上,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殿下手底下多少能人?她若真想服药,还用得着你去替她操劳?这件事你知我知便可,从今往后烂在肚子里。”

半夏苦着一张脸,情知一秋说得在理,依旧想要争辩几句,却被一秋摆手制止。她悄声问道:“那染了血迹的毡毯都收拾了么?”

半夏点头道:“我哪里敢留下后患,亲手拿给了小丫头,瞧着她们烧了。”

“这便好”,一秋长出一口气,这才顾得上拿起炕桌上的茶壶,替自己与半夏都斟了一杯,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方颓然叹了口气:“这份差事是越来越不好当,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还要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半夏方才吓得不轻,此刻将沾着血迹的帕子重新收好,才将声音压得极低,问一秋道:“那黑衣客是什么来路,咱们从不晓得他是如何入洲,怎么就像只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的。”

一秋将手掩在心口,也是无意识的四周一顾,悄然答道:“他是个什么来头我也不晓得,不过前些日子值夜,听得殿下与他起了争执,骂他是只被人拔了獠牙的老虎。早些年还曾叱咤风云,闯不出不小的名头,如今却只知道窝里横。”

两个婢子如今都没什么睡意,半夏心间还有些惧怕,一秋索性叫人煮了两碗核桃露来,再取几碟点心果品,两人围着暖炉说话。

见半夏依旧皱着眉头,似是心有不忍,一秋正色说道:“莫说我没提醒你,你别这个时候去献什么殷勤。明摆着的好意只怕旁人不领受,却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半夏点点头,拿温热的核桃露暖着手心,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丝红润。眼望眸色平淡的一秋,她却忍不住低低叹了句:“咱们伴了殿下多年,说起来我到有些可怜苏大人。”

一秋冷冷剜了她一眼,小声斥责道:“今夜你的话忒多,要我说这都是自作自受。苏大人当年抛妻弃子,合该多带几顶绿帽子。”

半夏与一秋不一样的想头,见她对苏世贤颇有微词,便不往下说,只推着一秋道:“外头还下着雪,你今夜别再来回奔波了,便在这暖阁里将就着歇歇,待天亮了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