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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50)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不到黄泉不复相见,并不是两人之间的恩断义绝。而是形势当前,刘才人这一走便是咫尺天涯。许三晓得景泰帝这两年的孤苦,到感念上苍最后送给他这位重情重义的女子。

许三双手合十,对着佛龛间的观音大士塑像拜了几拜,认真说道:“奴才打从今日起,当吃斋念佛,求菩萨保佑主子能诞下一位皇子,辅佐太子承继大统。”

景泰帝目中垂泪,恨恨地拍打着自己僵硬的腿脚:“奈何错生帝王家,为了金銮殿上那个宝座,骨肉至亲不惜相生相杀。瑞安野心昭昭,朕已是强弩之末,只希望朕替寿儿埋下的后手能派上用场。”

藏在陶灼华木簪里被带出宫的,自然是另一份秘密。景泰帝凝望公主府的方向,深深垂眸道:“只希望朕这一卦没有卜错,那个小姑娘能完成朕的嘱托。”

许三不再做声,只默默走到佛龛前添了些灯油,又重新续了香,这才对景泰帝说道:“陛下,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尽人事听天命。有了那小姑娘带出去的东西,再有了刘才人腹中的皇子,宫里更有郑贵妃照应,奴才偏不信大裕的江山会落到奸人手中。”

“噤声”,景泰帝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许三不要多言,主仆两人不再说话,只沐着金灿灿的秋阳,平添了无边萧瑟。

刘才人此前早将瑞安长公主想要诛杀许三的话传到景泰帝耳边,如今刘才人已去,景泰帝在想法子要如何护住许三的周全。

所谓的忠臣良将都成了墙头草,反不如许三一个阉人情比金坚。瞧着许三微微佝偻的身子,景泰帝又开始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将他送往大阮,彻底拜托瑞安长公主的挟制。

那一日陶灼华被册封的消息传入叠翠园,娟娘自然欣喜万分。陶灼华一回到自己院中,娟娘便领着菖蒲与茯苓等人向她道贺,闻得改了灼华二字,娟娘欢喜地说道:“夕颜虽然好听,总有朝露易逝的哀愁,还是这两个字唤起来好听。”

主仆三人一样的心意,此生不必再随着苏世贤姓苏,到也算是扬眉吐气。

叠翠园里虽然没几个人将陶灼华当做正经主子,皇家的封诰一下来,却少不得向她道贺。陶灼华便请娟娘给大家放了赏,再拿些银子送与小厨房,请她们置办桌酒菜,请叠翠园里的奴婢们也欢喜欢喜。

娟娘已经煮了锅赤豆甜汤,服侍着陶灼华换了衣裳,便替她盛了一盏。茯苓早在水榭里放下纱帐,笼了炉香,再点起银灯,主仆几个将晚膳开在水榭中。

原为着隔墙有耳,陶灼华想着自己这几个人凑到一起说话时,屋里反到不如水榭安心。请知今日娟娘也有话要问,陶灼华特意命茯苓在这里摆桌。

☆、第六十七章 绸帕

晚风徐起,夜晚添了清凉,最后一抹夕阳伴着云裹霞彩隐向西山之后,叠翠园一方小小的水榭静谧而又温馨。

小厨房送来了丰盛的晚膳,菖蒲与茯苓一同摆了桌,再特意将陶灼华爱吃的红果雪梨丝摆在她面前,又替她安了筹,这才安静地退到一旁。

瞧着远近的流萤点点,听着外头蝥吟切切,到也别有滋味。陶灼华有心邀菖蒲同坐,却晓得叠翠园里人多眼杂,还是少惹麻烦。

娟娘晓得陶灼华的顾虑,对菖蒲和善一笑,便遥遥向她说道:“姑娘忙了一天,快去同大伙儿一道乐乐,这里有我与茯苓服侍,你不必挂心。”

陶灼华也冲菖蒲轻轻一笑道:“菖蒲姐姐,我与娟姨她们说几句话,你与大伙儿一同乐乐去吧,若是酒菜不够,只管命人去添,我一并打发银子。”

想要彻底融入一个圈子,除却自己用心用做,还需要对方时间上的磨合。菖蒲晓得她们主仆的心意,并不妄自菲薄,只冲陶灼华福了一福,便先行告退。

菖蒲前脚一走,娟娘便迫不及待地问道:“灼华,快说来听听,皇帝陛下为什么会册封你,还替你赐了名字?”

陶灼华忆起龙榻上那年纪不大却行将就木的人,低低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皇家的纷争更是匪夷所思,天子更有他的苦恼。我与陛下达成了协议,他请我帮个忙,我便求他断了苏世贤的念想,如此也算两不相欠。”

娟娘听得有些模糊,不过对陶灼华与苏世贤彻底划清界限觉得无限欣慰,她畅快地说道:“今日真是痛快,若不是为着小姐尚在孝里,咱们也该喝一杯。”

“长路漫漫,一步也不能踏错。娟姨,咱们未来的日子还长,万事都要小心谨慎。”陶灼华并无多少喜色,话语更是缓慢沉滞,仿佛几片寒意凛然的雪花。

忆及苏梓琴与自己同样的重生,此时尚不能断定对方是敌是友。还有今日从乾清宫带出来的东西,又是另一桩秘密。陶灼华只感觉自己置身在大大的漩涡里头,纵然洞彻了前情,依旧有重重参不透的玄机。

娟娘与茯苓都小心应着,将陶灼华的话牢记在心上。再听到陶灼华说起芙蓉洲里长公主为苏世贤百般掩饰,睁着眼睛说瞎话,茯苓气不打一处来,鼓着腮帮子说道:“这里一点也没意思,都是些惯会演戏的人。

娟娘目光中隐忧无限,她地将一匙红果送到陶灼华面前的骨瓷兰纹金线碟内,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娟姨越想越怕,那个大阮咱们能不能不去?这便辞了他们,咱们回家去。”

“娟姨”,陶灼华软软糯糯地唤着,依然是平日清浅的口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长公主一手遮天,咱们能走到哪里去?更何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稍安勿躁。”

彼时月上柳梢,积水空明,水榭里凉风习习,吹得四壁轩窗上垂落的粉紫色帷幕舞动如水,娟娘喃喃低语道:“小姐您当日催着舅老爷全家匆匆启程,原来也是为得这个缘故不成?”

陶灼华轻轻点头,挟了片银耳苹果慢慢咀嚼着,嘴边的笑意空濛而深远:“她想要用我的亲人来拿捏,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便是不为这个,长公主还对舅父那位异族朋友十分感兴趣,三番四次地问起。若舅父不走,一定会落在她的手上。”

彼时陶灼华发髻间依然绾了陶雨浓送的木簪,浓浓月华映上她的青丝鸦鬓,不施脂粉的眉目格外皎洁。她几次将手抚上那刻有芙蕖盛绽的沉香木簪子,却忍了又忍,没有向娟娘与茯苓吐露这个秘密。

并非信不过二人,实在是这秘密太过震撼,她生怕二人带出一点蛛丝马迹,平白落入长公主眼中,更危及她二人的生命。

“娟姨,有些东西该打点的,趁着这几日天气晴好,便与茯苓一同打点清楚。用不过多久,咱们便该启程了”。虽说大阮因着有何子岑的存在,在陶灼华眼中便如璀璨的暖阳,却终归是背井离乡。这一走便是经年,她心头依然有丝怅惘。

娟娘点头应允,执起碧粳饭替陶灼华添了半碗,又拨了些给茯苓,自己只盛了半盏酸笋豆腐汤。瞅着桌上一色精致的菜式,心里却是灌了铅般的凝重。

晚间回到自己房里,茯苓给陶灼华值夜,两人就着银烛做了些针线。陶灼华瞧见茯苓在替她自己绣着一块淡青的绸帕,忍不住拿过来细瞧。

茯苓的绣工得自娟娘的传授,十分婉约细致。主仆几人都有个习惯,往往在帕子上绣有自己的名字。陶灼华瞧着上头寥寥几朵散梅,却有别样的温柔,不觉十分赞叹。她拿着帕子仔细寻找,没有平常的花边里寻到茯苓的名字,却发现反而藏在了一朵梅花间,不觉笑道:“好巧的心思。”

茯苓咬着下唇笑道:“是娟姨的主意,说咱们如今在长公主府不得待见,日后去往大阮还不晓得是什么血雨腥风。若旁人栽赃咱们,难保不从咱们身边这些东西上下手,因此特意叫我换个绣法。待我绣熟了这个,重新替小姐绣几条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