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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51)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前世的娟娘一味小心,却没有如今的心思缜密,陶灼华赞叹之余,心间涌上深深的感激,也有对前事的不胜唏嘘。

那一年茯苓被染上天花救治不得,宫里头根本没有这种病毒,陶灼华言之凿凿茯苓是被人谋害,求德妃娘娘替自己做主,反被谢贵妃污蔑她想要祸害别人。

太医们寻得那块沾有天花豆种的丝帕,与茯苓平日所用之物如出一辙,更有忍冬指认,她曾见茯苓将此物藏在匣中。因那一日陶灼华要去贺谢贵妃的生辰,茯苓忙忙取出掖在了自己袖中,分明是要对谢贵妃不利。

茯苓一向用淡青绸帕,陶灼华认得她的绣功,见她帕子似是而非,虽怀疑并不是茯苓之物,却因帕子右角上赫然绣有茯苓的名字而无法争辩。

☆、第六十八章 家书

陶灼华福至心灵,拿过茯苓的绸帕仔细思索,悄然说道:“往后不单单是帕子,便是咱们的衣裳,也须好好留个印迹。防人之心不可无,娟姨这份顾虑很好。”

主仆两人来了兴致,取来一件陶灼华的衣裙,拿同色丝线在袖口的褶子里绣个小小的“灼”字,从外头依然瞧不出痕迹。陶灼华便吩咐道:“明日悄悄说与娟娘,咱们这次带走的衣裳一并绣上自己的字迹,往后到了大阮,依然处处小心。”

茯苓脆生生应着,小心地将衣衫叠起收入柜中。瞧着时辰不早,便打水侍候陶灼华梳洗,再服侍着她歇下。

陶灼华心间有事,睡得并不踏实,只是阖着眼睛假寐。待听得外头茯苓清浅又均匀的呼吸声渐渐响起,她才无声从炕上坐起身,悄悄点亮了炕桌上的烛火。

将沉香木簪取下,陶灼华再将木簪上头抠成的菡萏轻轻拧开,将那张丝绢取出来。景泰帝托孤,朝中却无人可用,他只好拜托陶灼华将消息传出,请她寻找隐在民间的白虎与玄武,期待日后祝太子一臂之力。

长公主如今峥嵘已露,比前世更早地暴露了她的野心。

亡了大阮的并不是那位迟暮的帝君,而是妄想天下一统的瑞安长公主,从这一点上来看,他们完全可以是携手并肩的盟友。再想到一直表明态度,为了李隆寿想要与瑞安长公主为敌的苏梓琴,点点疑窦从陶灼华心间滋生。

一石往往激起千层浪,往日不留意时,便不将苏梓琴迥异于往常的态度放在心上。如今她频频示好,陶灼华便发觉了她待瑞安长公主的些许不同。

丝绢一读再读,其间隐忍的是一代帝王的不堪与压抑,陶灼华无声叹息,又悄然原样放入,再安静地插入自己的鬓发,这才阖了眼睛安心睡下。

睡得似乎不浓,却有往事点点入梦,好似拨云见日,带给她一片空明。

梦里的陶灼华又回到了前世,她在叠翠园里得到瑞安长公主的传唤,便唯唯诺诺随着菖蒲前去觐见。那时长公主正在见一位不速之客,丢了她一人等在暖阁。

等得时间够久,陶灼华百无聊赖,瞧见铺着白狐裘座褥的软榻上搁着本未曾阖上的线书,她便将书拿起,随手翻了几页。

是本乡间野史,讲述了则天皇帝最初在感业寺出家的轶事,陶灼华读得索然无味,却发觉瑞安长公主在里头标了好些红线,有些地方还有小字的批注。

想是瑞安长公主心爱之物,陶灼华不敢往下翻,忙恭顺地将书阖起,又放到炕桌上,却被随后进来的瑞安长公主横眉冷目。

瑞安长公主怒道:“果然是商贾之家的女孩子,一点儿教养也没有,平白随着嬷嬷们学了规矩。叫你等在这里,你便该安心等待,如何乱翻旁人的东西?”

陶灼华不敢分辨自己已然等了许久,赔着小心道:“只是瞧着书未曾阖起,便顺手放到了炕桌上,并非有意翻阅。”

瑞安长公主拿起书翻了翻,从里头寻出张折叠的字条,这才脸色稍霁,却已无心与她周旋,只随便跟她说了几句话便将她打发回去。

出芙蓉洲时与那不速之客在码头相遇,陶灼华瞧得对方黄发碧眼,也留了一脸的烙腮胡须,到与从前在陶家见过的阿里木相似,不觉多看了一眼。费嬷嬷见她只顾着打量着陌生人,还捅了一下她的腰眼,低声斥责她不懂规矩。

梦境历历在目,陶灼华再次张开了眼睛。

一本野史,讲述的却是则天皇帝走上帝位的曲折之路。那片言薄纸大约是瑞安长公主心有感悟写下的字迹,可惜自己不曾瞧上一眼。

与阿里木相似的异乡人早已遗忘在内心深处,却以这样的方式重又走回她的记忆,关于前世阿里木为了救陶超然一家而在大裕掀起的血雨腥风便更加深刻。

那个与瑞安长公主在芙蓉洲会面的异族人当是阿里木的兄弟、与他争夺波斯王位的胡里亥。原来从这么早长公主便已经与胡里亥勾结,因此才将阿里木视做了眼中钉,更将与阿里木相交甚密的陶超然列上了黑名单。

胡里亥不晓得开出什么条件,得到了瑞安长公主的支持,这对于跟他对峙的阿里木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大约当年阿里木倾自己全力,不仅想要将陶家人救出,更想杀死这个令他漂泊天涯的异母兄弟。

从前想不通的事情在这一刻豁然开朗。从苏梓琴的述说中,陶灼华知道瑞安长公主为了大权独揽,将她的女婿、新任的大裕皇帝慢慢架空,她根本是早已不甘于身为监国长公主之尊,而是觊觎起了皇帝的宝座。

波斯虽然势危,却因为地理位置复杂,也成为瑞安长公主倍加关注的地方。若与波斯交好,她便要在阿里木两兄弟之间选择一个。当是那胡里亥比阿里木更好拿捏,瑞安长公主才对胡里亥抛出了橄榄枝,而想置阿里木于死地。

如此一来,芙蓉洲的蟠龙纹,还有景泰帝的托孤便变得合情合理。

陶灼华就着明明灭灭的灯火,一时思绪飞扬。她始终不晓得那可怜的帝君为何为无端信任自己,短暂的相处却极为愉快,陶灼华感念他成全了自己的心愿。

时序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八月末,陶灼华入京已然半月。这日午后随着两位嬷嬷学完礼仪,自去书房里临了几张卫夫人的簪花小楷,长公主那边却使了半夏过来传讯,说是接了陶家人的家书,要拿与陶灼华过目。

陶灼华故做喜出望外,将笔匆匆一收便赶紧梳洗了随着半夏入芙蓉洲。舟船在芙蓉洲畔刚一泊下,陶灼华等不得丫鬟搀扶,便步履匆匆催着半夏快往里走。

半夏虽是掩唇而笑,话中却有淡淡的讥讽,她轻轻说道:“灼华郡主与陶家果真情谊深厚,一听说有陶家的家书,这便急三火四了。您可慢些走,万一磕着碰着,奴婢吃罪不起。”

☆、第六十九章 粉墨

长公主身边的人素来捧高踩低,明里不敢给陶灼华脸色,暗里却时常冷嘲热讽。陶灼华有了郡主之尊,在她们看来也不过是麻雀忽然间飞上枝头变了凤凰,尤其瞧着她如此将陶家人放在心上,半夏便忍不住话语相激。

陶灼华也曾身居高位,薄怒间冷冷横她一眼,眼里便多了些傲雪寒霜的凉意。半夏只觉得头皮一麻,还未说得出口的讥讽便哽在了喉中。

懒得与她计较,陶灼华依然三步并做两步,赶到了瑞安长公主寝宫门口,再急急请人往里通传,又见到了坐在缠枝纹红木软榻上的瑞安长公主。

长公主手里捏着个月白铜版纸烫金的信封,火漆封得严丝合缝,自然是欲盖弥彰。她招手冲陶灼华笑道:“你舅舅写了信来,午间才送到,晓得你课业结束,立马便将你传来。”

说毕将信递到陶灼华手上,又故做慈爱地问道:“灼华开不开心?”

陶灼华又惊又喜,伸出双手去捧那书信,抚摸着信封上头墨黑的字际,又疑疑惑惑地说道:“自然是开心。不过灼华好生奇怪,舅舅不是去了西洋么?他如何知道灼华进了您的府上,又怎得会有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