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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163)+番外

始终冷静甚至冷酷,才能锻造出让圣上情真意切的皇后。而皇后自己的情真意切,早就湮灭在世间,一丝痕迹也无。夫妻两个捡着轻松的话题,慢悠悠的聊着。忆往昔岁月,忆峥嵘时光。好似回到了新婚初见,他挑起了她的盖头。满屋宫女太监,两个人想说悄悄话,又不好意思。躲在被子里低声耳语。

圣上道:“燕燕,咱们生生世世在一起,可好?”

皇后毫不犹豫的道:“好!”

圣上轻笑道:“累了吧?睡吧,我陪你。”

皇后本就重病,一番演绎更是加重了病情,昏昏沉沉睡去,没有看见丈夫哀痛欲绝的眼神。圣上生母早丧,早的他都记不住模样。如果说他此生对哪个女人动过真情,就只有皇后。妃嫔至于他不过玩物,死了就死了,散了就散了。可皇后是不同的,这辈子相伴最长的人,虚弱的躺在床上,随时可能弃他而去。简直像从心肝上挖了一块肉一般的疼。疼的他全身乏力,坐在床沿上站不起来。天渐渐黑了,皇后依旧沉睡,圣上一动不动的坐着,仿若雕像,直至天明。

次日一早,圣上拖着沉重的步伐去了南书房。福王接了圣上的班,坐在床边。皇后今天又比昨天更苍白了许多,福王心酸难忍,默默垂泪。

皇后醒来见到福王在哭,轻笑道:“又打哪儿淘气来了?多大的人还哭鼻子。你那小朋友我给截下了,不叫圣上单独见她,你放心吧。”

福王忍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道:“嗯,谢母后。”

皇后道:“知道怕了吧?跑去跟圣上胡说八道,差点害了人家。”

福王低头道:“是我没想到……”他并不很在意庭芳的处境,只是如今不知道跟皇后还能说些什么。

皇后叹道:“幸而你不是太子,不然我可得愁死了去。圣上见到那什么电磁感应,你该轻描淡写才是,还引着往重里说。”

福王道:“她聪明的都不像凡人。”

皇后道:“所以说幸好你不是太子!便是诸葛亮多智近妖,不也还得为刘禅所用?刘禅不要他了,他又能如何?你是君,她是臣。你宠她,她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你不宠她,不过就是个给你造玩具的匠人罢了。你心眼那么小作甚?不就是小姑娘聪明些么,是会呼风唤雨还是会降妖除魔?你是皇子!”皇后强调,“宰相肚里能撑船,不是道德,而是处于上位者基本的心胸!”

福王不说话了。

福王是皇后亲养大的,看他表情就知道他不服。原先想着还小,可如今她再没几天能教导他了,只得继续道:“还是一团孩子气,不就是不想承认她比你聪明么?你就光看见她聪明了,没看见她笨的时候呢!”

福王奇道:“您怎么知道她笨了?”

皇后乐了:“哪个当娘的能真个撒手放了儿子去同阿猫阿狗玩?我自是查过她,没什么要紧的才不管你们。养儿方知父母心,待日后你就知道了。”

福王目瞪口呆:“您还干过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皇后缓了口气,也不接福王的话,只道:“她的聪明劲儿全在奇技淫巧上,人情来往全不懂,不能成器。下人得罪了她,只管喊打喊杀,固然吓住了人,却也只能吓住人。先前看你们玩的好,我就想了,你非要娶她,我不会反对。一个王府她总管的着,再不济还有你嫂子看着呢。再往上她就不成了。论理,严姑娘做王妃比她强,你就安心拿她当个玩伴陪你耍吧。”

福王笑道:“她还干过那样的傻事啊?”

皇后敛了笑:“她若从来不干傻事,你又如何?”

福王怔了怔。

皇后闭眼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天下不干傻事的人多了,你想不透这一点,就是个皇家的傻子。”

皇后语重心长的道:“朝臣是多少人里选出来的尖儿?咱们家靠的是什么?你便是聪明绝顶,也干不过他们。你要做的,不是比他们更聪明更厉害,而是制衡。一个小姑娘比你聪明,你就失了分寸,碰上她那老狐狸的爷爷,你怎么办?你不会觉得,叶庭芳比叶阁老还厉害吧?”

福王不敢说话了,他还真那么想。叶阁老不就是权谋嘛,可叶庭芳创造的是一整个数学体系!史书上未必能给叶阁老写几笔,却是很有可能给庭芳一页纸的。他自诩聪明绝顶,被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全方位碾压,心里自是极不高兴。可说出来更丢人,只好自个儿别扭着,没想到被皇后看的一清二楚。

皇后轻轻笑道:“你呀你,什么时候才长大哟!性子真随你娘,一辈子都长不大。你要我怎么放心的丢下你们去?”

福王急了:“母后……”

皇后摆摆手,示意福王别说话。又沉默了良久,才道:“小十一,你永远记住,嫂嫂如后母,我让你同徐景昌玩,可不只是为了让你有个伴。懂么?”

第142章 喵喵喵

福王于人情世故上并不精通,谁家千娇百宠的老幺儿都不会精通。说白了所谓人情世故,抛开天生的不论,都是由千锤百炼而来。没有比皇家更尊贵的身份了,皇家血统从来是只让旁人战战兢兢,自家只用颐指气使。

太子妃是皇家人,但她不姓李。如果说太子之位尴尬的话,那么太子妃就是比太子还要尴尬的存在。付出的比太子要多,收获的比太子要少。如履薄冰几十年,丈夫上位了,自家被废了,在历史上都算不得很新鲜。本朝太子妃几十年来,没人能挑出个“不”字儿,可见其城府。

皇后对太子妃极满意,因为太子妃能明白皇家的女人只有公主,所有的媳妇与朝臣无二。如果一味小女人,不独自己落不着好,后宫娘家都得遭殃。国母并非身份,结结实实是官职。太子妃公正持平,是个好官,将来必定能成好皇后。可站在福王的立场上,就未必能真正做个好嫂嫂了。并不是说太子妃有什么不好,因圣上在位太长,太子一系倍加煎熬。抱团几十年,大伙儿自然是有感情的。可当江山真的变了呢?

皇后的大智慧就在于此,她待人用心,却从不只相信感情。艰难的坐起身,伸手摸了摸福王的脸蛋:“太子妃很好,可你也不能恃宠而骄。”

“母后……”

“有些话,我不到临死,是不会说的。”皇后道,“是我狂妄了,自以为还能活很长,能看到你结婚生子,”甚至能当太后,有她活着,慢慢的彼此适应了也就好了。可惜天意弄人,只得细细说道,“将来,你与你哥哥,就不再是兄弟,而是君臣。不是我偏心眼儿,我不想你们兄弟生分了。明白么?”

福王不明白!打生下来就没真操心过事。

皇后心生悔意,关键的事教的太晚,不知道还来不来的及。可她时日无多,只能抓紧机会:“圣上只有一个人,没有妻子,没有儿女,没有兄弟,没有朋友。所有人,只是朝臣。”

福王委屈极了:“太子是我哥!”福王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孤家寡人,可他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圣上说是父亲,日理万机下,几十个孩子,又能看顾他多少?从小到大,内事找皇后,外事找太子。他是太子幼弟,跟太子儿子还不同,至少他是世间最希望太子长命百岁的人。皇后不是挑拨离间的人,何况再挑拨,也不会在关键时刻去挑唆太子的盟友。所有的言语,都只会是她的殷切嘱咐,拳拳爱意。于是福王更不明白了,他跟太子没有利益冲突,怎么就不能做兄弟了呢?他是弟弟又不是哥哥。

皇后也不想说这么残酷的话。原本亲密的兄弟,一朝为君臣,就再也回不去了。感情最是脆弱,经不起半分磨砺。福王骄纵任性,而太子登基的时间又太晚。老皇帝,呵呵!若不是老皇帝,她又何苦殚精竭虑!她的丈夫,年少夫妻,可她到如今,都不敢提半句托孤之言。若非福王不曾娶妻,她甚至不知道还能跟自己丈夫嘱托些什么。一个是亲生的太子,一个是亲养大的福王,皇后最后的愿望,不过是两个孩子都好好的,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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